黎嘉茉便看见原起轻嗯了声,而后,目光捕捉到小毯子的一角没有盖好,伸手把被角塞进张开怀的衣领里,轻声说了个:“睡吧。”
之前隐约有些断片的记忆被这两个字立刻连成线。
黎嘉茉想起来。
她的睡意好像就是被原起那句蛊惑性的“睡会儿吧”勾起来的。
他这句话的安抚性很强,让原先精神有些紧绷的黎嘉茉立即松懈下来,加上那瓶温热的奶,她的大脑立刻被睡意盘踞。
在他身边。
她似乎很放松。
当黎嘉茉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有片刻的怔愣。
“放松”。
她似乎有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情绪状态了。
…
因为张开怀的病折腾到了半夜,当晚,原起没有回他队内统一入住的酒店,而是直接在黎嘉茉和张开怀住的房间旁边开了间房。
第二天,干脆也就和他们坐一趟动车回去了。
原起的车停在动车站,所以下了动车后,也是他送了黎嘉茉和张开怀去福利院。
张开怀的养父母已经在福利院的活动室里等待了。
看见活动室里的院长和养父母,原起的脚步最终驻于门口。
这样的场合,他进去似乎不太好。
于是他垂头,对黎嘉茉说:“我在外面等你吧。”
微顿,黎嘉茉瞬间明白了原起驻足背后的含义,说了声好,牵着张开怀走进了活动室。
黎嘉茉和院长以及张开怀的养父母交代了张开怀昨天吃坏肚子的事情,他们都表示理解,毕竟小孩子都有嘴馋的时刻。
简单的沟通过后,黎嘉茉蹲下身,最后一次捏了捏张开怀的脸蛋。
张开怀的脸颊上已经满是泪痕。
“笑笑,不要哭。”黎嘉茉出声安慰,可她的话里也是哽咽,这话显得不具备任何说服力。
她替张开怀擦掉了脸上的泪,最后主动放开了牵着张开怀的手。
刚要走出活动室的门,大腿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嘉茉姐姐!”
一个小盒子被张开怀递到黎嘉茉面前。怔住,黎嘉茉接过盒子。下一秒,张开怀的脸贴在她的牛仔裤上,眼泪濡湿了布料,从哭声里语气坚定地拼凑出不成调的话语:“嘉茉姐姐,我会一直想你的。”
…
那天,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说话。
黎嘉茉用原起教她的方式拉开了后排车座,一个人坐在后面,无声地落泪。
原起在车内放了歌,歌声刚好可以盖过她的抽泣,让黎嘉茉无须过度压抑情绪。
由于寝室园区内没有车位,原起只能把车停在食堂外。二人又从食堂慢慢踱步回去。
黎嘉茉在车上把张开怀送她的盒子打开看过了,是一个张开怀自己做的书签,还有一封他写的信。
而在这之前,黎嘉茉也给张开怀送了封信。
这算是回信,还是告别信呢。
或许时至今日,二者也没有差别了吧。
边走着,黎嘉茉边把礼物放回盒子。再抬眼,竟然已经到了寝室楼下。
刚刚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中,未曾察觉。可现在,看着这熟悉的宿舍楼,有失重感从分别的悲伤中挣扎出来,用更浓的乌云将这一切包裹。
昨天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
在这个梦里,她谁也不是。
不是黎润、李慧琴的女儿,不是受亓家资助的资助生,不是学校里被无数双眼睛关注的年级第一,不是被常年抑郁困扰的病患。
她只是黎嘉茉。
只有在当黎嘉茉的时候,她才能站在赛场上,无所负担地看比赛,而不是边看比赛边担心,出一趟门会落下多少作业、要花多少钱,于是选择把自己紧紧锁在校内。
只有在当黎嘉茉的时候,她才能在乐园里感受自己的所有呼吸与心跳,开心可以笑,难过可以哭,不用担心会不会被他人误读自己的情绪,从而暴露自己有心理疾病这样不被主流社会认识的一面。
但是梦之所以是梦,或许就在于它的短暂。
睫毛轻垂,盖下眼底的失落。黎嘉茉在心中默数两秒,给自己平复情绪的机会,最后抬头,冲原起扯了一下嘴角,佯装轻松地挥手:“拜拜。”
原起的目光在她身上凝了两秒,颔首:“拜拜。”
黎嘉茉嗯了声,却在回头的瞬间,酸了鼻子。
她在心里说,不要拜拜。
说再见的意思,不一定是要再见。
有时候会是希望你现在也可以挽留我一下。
一颗心沉甸甸的,每一分情绪都在消耗她本就不多的能量。推开宿舍楼大门的瞬间,黎嘉茉觉得她有些无力、眩晕,不然怎么会幻听,已经说了再见的原起在身后喊她的名字。
直到那三个字再一次被念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