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或许是因为交通工具变成了四轮车的缘故,那些风景似乎都被浓缩成光点,就这样一个又一个地飞快闪过了。
慢慢地,黎嘉茉收回有些飘渺的视线与思绪,不着痕迹地睨原起一眼。
天幕的明暗细细描绘他的侧脸,原起的眸色就和这夜色一样深邃寂静。他专注地开着车,身侧的光影飞过一道又一道,他却不像是有分毫的变化。
半响,黎嘉茉开口:“我今天去看那个小朋友了,把明信片给他了。”说到这,顿了顿,“他很开心。……谢谢。”
最后六个字,她说得缓慢,每一句都盛着真挚的情谊。
原起没有立刻回她的话。
等这车子又无声地向前一段距离后,他的声音才不紧不慢传来:“你心情不好和这个有关系吗?”
这句话让车内的空气更为静谧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
黎嘉茉的声音打破了这份阒寂。
省去黎嘉茉那多余的情感,和她与张开怀之间只能由二人私藏的亲密,这件事本身并不复杂,黎嘉茉三言两语就交代清楚了。
她原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件事,可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她的目光下意识往身侧偏了点。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豁地撕出一道口,对于情绪的需求在心底暗自叫嚣着。
她突然……突然希望可以得到原起的回应。
仅此而已。可在她说完后、原起迟迟未出声的短暂沉默里,那道缺口又无声变大。
她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可心中似对那份回应有了更多的期待——
她想,千万千万不要和她说那些,她早就听过千遍万遍的话。
思绪乱糟糟的,还没等黎嘉茉厘清她到底在想什么,那道静了许久后终于到来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却只听见原起问她。
“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初中,因为逃训被教练打了一顿。”
说这话时,原起中途将面庞偏了过来。
他的眼睛匿在黑暗中,光影晦暗,可是他的瞳仁微亮。
黎嘉茉点点头:“记得。”
“那几天。”说到这时,那道声音顿了下,最后,用极缓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补完了没说完的话,“我一个朋友,可以说是不告而别吧。”
语落,他又加了句:“对我而言,很珍贵的朋友。”
“珍贵”二字冒出时,黎嘉茉有些震惊。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原起是个情绪很淡的人。这么郑重又藏着深厚感情色彩的词,从他嘴里蹦出,有些违和。
那话在黎嘉茉脑海间滤过,她突然想起原起之前无意提过的一个细节。
“就是那个告诉你云的重量等于一百头大象的朋友吗?”
隔了几秒,她听见原起轻轻嗯了声。
回答了她的问题,原起继续道:“哪怕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身边的朋友就已经大部分都是和我一样,有训练项目的了,大家都很整齐地从体校毕业,又进到下一个体校。”
“所以,其实在高中被抽去省队之前,我没怎么经过离别的场合。哪怕是真的面临了分别,也知道会有再见的时候,所以那时候,心里对告别这件事,没什么过多的想法,觉得分开了,也就分开了吧。”
“如果没记错,那个朋友的离开,应该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这个词的真正含义。——而且,应该可以算是离别里最残酷的一种了吧。”
为了不让原起觉得冒犯,刚才他说话时,黎嘉茉刻意回避了目光。
可此刻听见他的话,她终是没忍住,下意识朝他看去。
车身倒映着冰冷的光,映在原起的下巴处。他的下颌线锋利,和紧绷的唇线连成一道,半响,才又缓缓松开。
“突然的,不告而别。”他说,“而我当时连该怎么才能联系到她都不知道——唯一可能知道的,就是她的学校地址。”
“所以我逃了两天课,就是去她的学校找她了。”
他没说明,但是从他的语气中,黎嘉茉不难推测出,他应该是没找到他那位朋友。
“那次被教练打,打在身上,我没觉得疼……因为被教训的时候我还在分心想这件事。”
话末,原起极轻地笑了下。
那笑声很淡,风一吹,就弭而不见。
黎嘉茉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所幸那呼吸不似她想象的沉重,盖不过原起的说话声。
原起:“但是这个离别唯一不残忍的一点,至少我知道了她离开的原因。”
“所以后来,我开始想,既然离别无法避免,那不如去相信,它的存在是为了更好。”
最后一个音节戛然而止。
在黎嘉茉以为原起的话到此时,又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