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勤王军规矩定得严,所到之处不许践踏民生,更不许烧杀抢掠。加上师出有名,百姓早在疾苦之中,所以很得民心。
“衡沚小儿,尔等竟敢伪造先帝遗诏,兵逼皇城,是不将天子放在眼中了吗!此谋反逆贼,今日定杀不饶!”城墙上,身着铠甲的乃是金峰长女的夫君,统率十六卫军的苏同。
十六卫军是皇城中所有的禁兵与府兵的总称,说到底便是天子亲兵,专门护卫都城的。
而自从金峰嫁女与苏同,姻亲关系加上他刻意构造的种种利益关系,促使苏同几乎平步青云,掌控了整个十六卫,成为都城兵权最重的人。
自然而然地,也就站在了金峰一边。
衡沚满不在乎地笑了声,形容冷峭,眉目锋利。身上的肃杀之气没刻意掩盖,随身的一把长刀磕碰在马鞍上,嗡地一声,见战兴奋,似能将这晓色划破。
饶是库里随意挑的一把刀,不过趁手而已,见了血也渐有不可当之势。
“奉旨剿匪,谈何谋反?”
“哼!你旨从何来,不敢呈上,还说不是伪造?”苏同自负地认为,城中粮草不缺,十六卫也足够兵强马壮,加上城门防守本就坚实,自己一定不会输。“还不速速降来,爷爷赏你尸首同葬!”
座下滔行早就难耐地踢蹬着,衡沚轻斥了一声,令它安稳下来。
“想看?”声音低沉,带着讽意,“你也配?”
城门上的匾额,写着“崇都”二字,年岁久了,不止城墙变了色,匾也不再鲜明。
衡沚平视着这道匾,目光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活着的这二十多年里,几乎从未想过,今日兵临城下的一幕。
真的做了,也便发现,皇权颠覆成王败寇,不过如此,了无生趣。
苏同见他不搭腔,也没将他惹怒,不由地心里有些着急。
“总督,何时动手?”袁呈信问。
“不急。”
他在等。
咚——
肃穆的钟鸣声忽然自远处响起,是崇文塔的报时钟,辰时已至。
“攻城!”
等个吉时。
衡沚忽地抬手,从身边的弓兵手中抢过一只装好箭矢的弩,略瞄了瞄苏同的位置,一箭顷刻射出。
正中苏同眉心。
苏同甚至没有痛感,额头一凉,便睁着眼倒下了。
其后,不计其数的石块被投掷入城墙之上,弓箭紧随其后,苏同引以为傲的城防,一瞬成了活靶子。
“一个不留。”
而此刻的皇宫,也同样是一片活靶子。
金峰是来拿人的。
他调遣府兵数百人,带着武器冲进了宫中,目标很明确,刚生了皇子的金昭仪,崇安殿的新帝,还有昨夜趁乱入宫的宣城。
其余的宫女内侍们,不断地想向四处去逃。可他们手无寸铁,根本躲不过金峰手持刀剑的府兵。
从金銮大殿,到整个内宫,很快便血泊一片。
阿姀听着外头闹哄哄的声音,人闲闲倚在崇安殿的殿门上,彷如无事发生般,抱臂看着眼前双眼紧闭,席地而坐的皇叔沈琢。
“你来做什么。”自从开始求仙问道,沈琢的性子倒是沉了很多。
阿姀觉得好笑,弯了弯嘴角,“看你笑话啊。”
沈琢已有油尽灯枯之相。别说先前的攻心之疾本就不愈,之后他饮食不思,服食了过量丹药,那里面有致命计量的朱砂,吃得他面色乌青,人如行尸走肉般骇人。
看着他这个样子,阿姀突然觉得很痛快。
“哼。”沈琢没睁眼,一点嗤笑的动作便逼得他连连喘息,“朕今日死,你以为……你以为你就活得了吗!”最后那几个字咬牙切齿,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
“那又如何。”阿姀毫不在意,“你先死,我便痛快了。”
她还是那身沾满了金昭仪血污的裙子,发丝也在额边散乱着。一只竹子做的簪子将长发尽数挽起,显得很利落。
提前裙子,照模照样地盘着腿,阿姀坐在沈琢的面前,心如止水。
“皇叔后悔了吗?从一开始,逼死我母后,虐打我侍女至死。”她歪着头,似有不解,却用最质朴的疑问,尖刀般刺着沈琢的心,“得道升仙,老而不死,多么美好的愿景。古往今来贤君无数,寿数尽了皆死,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得道升仙呢。”
沈琢嘴角抽动,身体剧烈地发抖。
“皇叔做的事,需要我在这祖师挂像前,一一叙说分明吗?”
“你放肆!”沈琢忽然睁开眼,那双眼已经浑浊不堪,就像一滩泥水。而它始终紧紧盯着阿姀,如同厉鬼缠身,不死不休。
“你想长生,不可能。”阿姀朱唇轻启,一点点击溃他最后的理智,“你无比信任的仙师,是衡沚分文未花请来的,那些硼砂朱砂本就剧毒,他们哄骗着你一点点吃下去,吃得更多。感受到身体飘飘忽忽了吗,那是你中毒吃坏脑子了。你将大把银子拨给那些道士炼丹,他们转手就将钱散了分给百姓。你很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