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生病?”Will问。
Hannibal没有说话。
“那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Will又问。
“炎症,自闭,情绪混乱。”
“哇哦你真是一个糟糕的心理医生。”Will放肆地笑了,“你没有说错,只是你没看见我心里的魔鬼。我的魔鬼,那就是你。”
他又说:“我无法完全战胜邪恶,可邪恶也战胜不了我,我自己和自己打架,我自己就是战场。不,这不是战争,战争是可以分出胜负的,这是折磨,无休无止。”
“……你该终止再进行受害者体验。”
“工作需要。”
“你在惩罚你自己。”
Will沉默着,把目光投向Hannibal。
这时,Hannibal在他眼中看见了一种陌生的东西,不同于他第一次来拜他时,他眼睛里的冷漠,也不同于他们作为挚友时,他眼睛里的真实,不同于他们反目时他的憎恶,更不同于他引诱他时的狡黠,Hannibal突然意识到,Will在依赖他。
一种基础的依赖,如同孩子依赖父亲,妻子依赖丈夫,病人依赖医生。
Will不能不依赖他,虽然Will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哪个位置上摆着,但Hannibal已经对整个局面的走势有所感觉。
事情呈现出疯狂的局面:昂贵的茶杯被一些人控制着,他们把杯子拿起来,再放下,再拿起来,悬到半空中,晃一晃,又放下,再拿起来,用一根小拇指拎着,悬在窗户外面,摇一摇,又拿回来,他们随时可能把他抛出去,摔碎或者弄坏,不论是不是故意的。
Hannibal不能把事实说给Will听,Will只会说“我不可能属于你”这样的话。
所以Hannibal得用另一种方式解释他们现在的关系:
“根据印象来判断某个人将会做出的行为,往往给他提供更多发生的契机。Will,你知道,发生过的事情,不意味着会再次发生。”
Will愣了一下:“这是……我听过最动人的话。”他抬起头看着Hannibal,仿佛在期待他继续说点什么。
Hannibal说:“际遇才是真正令人感到出乎意料的,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事情并不会完全按照预想中的发展,比如……我想,我可能对你发生了意料之外的情愫。”
Will触电似的躲开了Hannibal的眼神。他羞于听到这种话。
安静了一会儿,他小声问:“是对她们那种吗?”
“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不。对于我来说,这是全新的。”
“这会使你放弃操控我,还是立刻吃掉我?”
“都不会,但会触发我的原罪,会使我想获得你。”
Will好像听到了特别可笑的事,荒凉地笑了:“你肯定对很多人这么说过。”
Hannibal没有解释,他知道解释没用。但不一会儿过去,Will又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Hannibal没有反应。
“是真的?”
Hannibal还是没有反应。
“是真的?”
“……”
“是真的?”
“是。”
Will怔了一下,又一次把目光从Hannibal脸上移开,投向自己搭在枕头上的手。
好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都失去了往日的睿智,而且都变年轻了。
尽管Will坏了,还完整地保留了对爱情的期待,在它来临时,他还能感受到羞怯——这是他的本能,Hannibal简直觉得,自己就算体会到了Will每一种感觉,也永远弄不明白,为什么他能把憎恶和期待这两种感情同时投射到一个人身上。
他是如此矛盾。
如此封闭如此腼腆。
“Will。”
“……”
“Will。”
“嗯?”
“你现在想睡觉吗?”
“想。”
“……”
“你想说什么?”
“如果你不想睡觉的话,我能不能躺在你旁边?”
Will不想拒绝,也不能答应。他突然发现,Hannibal在诱惑他,或者说猎捕他,只不过又用了一种令他感到陌生的方式。
“如果你觉得自己是绅士,那就不可以。”Will说。
Hannibal慢慢脱下西装和皮鞋,在Will身边躺下来。
他把他抱住,用腿压住他的腿。
Will感到一阵头晕,当心理医生靠近他时,反应更剧烈的竟然是他的身体,它本能地放松了,尽管他的脑子并没有通过神经系统给手脚发出这种指令。
然后是意识,麻痹感没有来由的充斥了他,有东西在心脏里蠢蠢欲动,宣告“你想这样,你就是想这样”。
Will现在需要温度,惊悚和绝望已经榨干了他的力气。
当Hannibal躺在他身边,所有不好的感觉会变得薄弱,除了他此刻因高烧引发的全身酸痛。
他们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这两种节奏不同的呼吸,频率慢慢变成了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