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宓闻言而动,她转动着朽木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似的脖子,笑脸迎向邱静岁。
火红的喜服,繁重而精美,凤冠虽然比同等人家用的要小,但上面的珍珠宝石却更珍稀昂贵。
无端的,崔宓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邱静岁时的情景来。
那个时候还是在围场里,她与朋友们策马同游,路过沂河时,看见桥上有一个满腹心事的少女,正对着河水发愁。
这一幕本来没有给她留下太深的印象,直到后来发觉陆司怀对邱静岁的特别对待后,她却总是会想到那个画面。
她想:再棘手的麻烦事,现在都迎刃而解了吧?毕竟已经嫁给了世上最好的儿郎,不论如何,都有陆司怀会帮她在前面顶着,不用她费一点儿心力。
“崔小姐,你身体恢复好了吗?”邱静岁虽然意外崔宓会来,也切实体会到了其他人瞬间投过来的眼光,但她不认为崔宓是来捣乱的。
一个绝望时也只能想到伤害自己的人,不会叫别人难堪的。
“都好了。你别怪我不请自来,是我在家待着乏味,求国泰公主带我来的。”崔宓笑得愈发灿烂了,“恭喜表姐,祝你同陆世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邱静岁明白了,她是来消除谣言的。
邱静岁对她点了点头,端起酒杯,扭头先去敬国泰公主。
国泰公主很明显地翻了个白眼,不过看在卫国公夫人的面子上,还是起身吃下了邱静岁敬的酒。
这一桌可有好几个公主,邱静岁先给国泰公主敬酒,貌似有些不合礼数,不过却没人在这个时候真的计较什么。
被晾在原地的崔宓神态自若地坐了回去,神情没有丝毫异样,倒叫众人高看几分,又显得新娘子十分小气无礼。
然而,在敬完一圈酒后,邱静岁却又回到了崔宓面前,她拉起对方,凑到耳边说了一句话。崔宓颇感惊讶地看着她,面露犹豫。
席上众人早被两人之间的互动搞得好奇不已,只是又不好直白探听,只能竖起耳朵希望可以听到些只言片语。
不过令她们失望的是,那两个人仿佛达成了什么一致,新娘子在跟卫国公夫人打了声招呼后,便牵着崔小姐的手,往后院去了。
众人皆傻眼,她们看到两人见面时想像过的那种吃醋拈酸的场面不但没有出现,事情反而走向了一个诡异的方向。
难道说,这两个人是真的关系还不错?坊间的传闻都是假的?
看热闹的人怎么想的那是她们的自由,邱静岁也根本不去管他们。她拉着崔宓来到园子的过水桥上,问道:“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崔宓嘴硬地反驳道:“我只是吃错了食物,不是故意自尽……”
“你是没有解开心结,”邱静岁却不信她的借口,“还是不愿意跟我说实话?”
崔宓无法再维持住方才在众人面前的淡定了,她看着自己的鞋面,不答反问:“你是来问罪的吗?”“我不是!”邱静岁一口便反驳出声,然后双手掰住崔宓的肩膀,强迫她转过来看向自己,道,“我只想告诉你,不要再干傻事了!”
崔宓愣愣地望着邱静岁,表情愕然。
“天底下再没有比自己的生命更宝贵的东西了,人一辈子就只能活这么一次,死了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想下地狱都是痴心妄想!你知道多少人的性命掌握在别人手里,一念而动,旦夕之间这便会死无葬身之地。我求你,求你不要这么轻率地对待自己的性命行不行?!”
本该娇羞地等待着夫君采撷的新娘子,现在却是满脸沉痛,眼中含泪地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比起她的话语,崔宓更不能理解的,是对方如此激动的态度。
崔宓愣怔地问:“可是,你为什么这般着急,无论如何,我的性命,同你也没有什么干系。”她看到邱静岁一下子就颓然了,而且露出了,崔宓记忆中第一次见到邱静岁时那样浓重的愁容。
为什么呢?
你们不是情投意合吗?你都嫁给了他,怎么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崔宓想问却问不出口,只看到邱静岁自嘲一笑:“你就当我是羡慕你羡慕地发疯了,所以胡言乱语吧。”
——
跟陆司怀的婚礼,所有的一切陋习都被邱静岁尽可能地取缔了,没有迷信,也没有闹洞房,她只想要一个不会让自己难受的婚礼。
然而最终这个目的还是没有达成。
当她见到崔宓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隐藏的还有一种激烈的情绪,即为愤怒。
多少女孩因为一个卜算的结果在花样年华中丢掉性命,她自己虽然侥幸逃脱,但也整日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因此,当她面对一个本可以自由自在地过安逸日子,却想不开要主动放弃生命的人时,邱静岁的羡慕都转变为了痛惜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