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假要来东京吗?倘若这封信您收迟了,不如春假再见吧,我是忍足侑士,可否告知您的名姓呢?恕我冒昧了,期待与您见面的那一日。】
忍足侑士。信封顺着邮筒触底发出清脆的回应,像是在回应她在心里默念的名字:“我是松岛,松岛柚。”
果不其然,她错过了机场巴士。成绩一般运动也不怎么样的松岛柚原本有机会在车门关闭的最后一秒冲上去的,但临了脚下一滑,脸着地的跌下去,抬起埋在雪地里的脑袋,眼睁睁看着它毫无留恋的扬长而去,伸着双手呜咽着:“等……等等我——”不过,据说因为大雪的侵袭,中心机场遭遇了暂时封闭,不少航班因此停飞或延迟,或许好友的客机也在延误之列。
所以说松岛柚永远无法心想事成,抵达关西机场时,好友已经站在门口等候许久了——她穿着羊角扣的呢大衣,敞了两粒纽扣,纤长的脖颈被黑色高领毛衣包裹着,从黑色牛仔裤和马丁靴里隐隐看出筷子似的小腿,眼下常年挂着不大明显的黑眼圈,一手掏着口袋,另一只手搭着箱子,脸颊和鼻尖被冷风吹的通红,不少出租车司机前来询问她要不要搭车,她只好塞上耳机,把音量调到第五格,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样,没有玩手机的习惯,目光散乱悠长的望向远方,不知道究竟在看哪个点。
“对……对不起!阿昼!”居然让初来大阪的好友等了半个多小时,松岛柚险些给她跪下谢罪。三日月昼弯起眼睛,挤出一道明显的卧蚕,干裂的嘴唇开开合合,说了些什么松岛柚没能听清,只觉得愣在原地如沐春风,好像是:“没事的,你能来就好啦。”
她拎过她小的可怜的行李箱,轻的让人怀疑里头或许没装东西:“爸爸妈妈得知你要来,昨天就去超市买了许多稀罕水果和特产。”
“啊,我预订了宾馆,晚上就不去松岛家叨扰了。”三日月昼招来一辆出租车,松岛柚劝她去坐巴士:“大阪的出租车简直贵的像在杀猪”,但她早已掏出钱包:“没关系,我付钱——总不能你来接我,还要委屈你挤巴士回去吧。”
“你果真是个大小姐吧!”
松岛柚初见她是在一年前的漫展上,那日三日月昼正在一家游戏公司做模特,穿着绀色狩衣,不说话时和凛冽的男孩子无异,周围萦绕着无数要求合照的少女,松岛柚也是其中一位,然后她们在洗手间相遇了——这件事无疑可以列入松岛柚此生最丢人场合之首,以为自己进错洗手间的松岛柚连忙闭着眼睛向她道歉,转身拐进另一侧入口,结果可想而知,尖叫声把盥洗池洗手的三日月昼吓了一跳,忙问一边道歉一边红着脸跑出来的姑娘:“怎么了?”开口居然是女孩子的声音。
攀谈之中发现彼此都是纯爱漫画爱好者,三日月昼表示近来杂志上一篇短篇漫画惊鸿一面,便十分喜爱上这位名为“奈奈子”的漫画家笔下的故事,推荐作品的模样像是个买保险的销售员。哪怕后来纯爱漫画占据多半江山,衍生出各式各样的新花样,三日月昼最喜欢的还是那篇关于“分别”和“无奈”的作品。
松岛柚的眼里打起了泪花,自从开始从事漫画工作以来,从最开始投稿被拒收一直到刊载后反响平平,中途无数次萌生放弃的念头,这感觉大概就像顺着高塔拾级而上,走到半腰了人告诉你:你走反了,这不是通往高处的路,而是往地下去的,再继续下去你就粉身碎骨了,收手吧,别走了,认输吧,折回去还来得及,还能从头再来。这个关键时刻听到的赞美和褒奖于她而言无异于水中稻草:“欸?你真的就是奈奈子吗?那……我可以拥有一张你的手稿吗?”
那时恰好一缕阳光穿透深蓝色假发上的刘海,落到她琥珀色的眼眸里,松岛柚感觉自己冰凉的指尖逐渐升温:“当……当然可以!”
冬季的大阪比其他落雪的城市更加拥挤,街边一层叠一层的浮世绘风格的招牌,挂着白色纸灯笼的门檐,店员在十点多钟清扫着积雪,天守阁沉默的杵在豆腐块似的高楼大厦的簇拥里,最难堪时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无人问津,褐色硕鼠在塌墙土堆的残骸上打闹,丛生的荒草里埋着粪便;辉煌时曾是丰臣时代的象征,黑色屋檐和榫卯建筑如今都换作了混凝土。
计程车一路穿过木津川,停在了中央区一家便捷酒店门口。三日月昼安置好行李后又拎着从东京带来的礼物,和松岛柚一同拜访松岛家,再用过午饭,正打算去日本桥吃大阪烧,松岛家的门铃就再度被按响了。松岛柚趿拉着拖鞋,脖子里挂着还没来得及系好的围脖,一边嘟囔着“这个点会是谁啊”一边打开门,冷风顺着门缝挤进来,没化完的雪粒子也随风跟进来,还没落地就灰飞烟灭了,躲在门后的松岛柚仰起头:“啊,是千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