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昼和花崎诗织。
那不是靠朋友就可以定义的关系,包裹在身边的熟悉气味从国中开始就被时光细细碾进了彼此每一寸皮肤的纹理当中,平滑细腻的感觉不到存在,但又确确实实如同被认定为“世界上另一个我”而存在着。
“去停车场吧,不早了了。”花崎诗织敲了敲表盘,示意着时间,而三日月昼却敏锐的注意到那是一块情侣表,依旧是拖拉的语调:“欸——情侣表欸——”
在调侃之下挽住她的胳膊,软绵绵的笑了起来:“走啦,明早你还要上班。”
花崎诗织是不日前才刚刚获得了驾照,粗略一数大约才过了一个来月,装饰的花里胡哨的家用车后备箱里沾着没来得及清理的花泥。从大学毕业后就进入一家快时尚品牌做买手的花崎诗织,在工作了不到半年后发现这个职业和她梦寐以求日思夜想的理想并不相符,便辞职用全部积蓄在台东区略有偏僻的朝仓雕塑馆附近开了家花店,早先做此决定时花崎夫人并不支持,然而花崎诗织看起来纤弱但自有主见,迅速做好了筹划,在资金上获得了三日月昼毫不犹豫的支持,而成为如今这样能大方利索的微笑的花崎诗织,这其中的曲折和心酸——自信心在片刻坍塌后用多年重建,被摧毁后持续修复的这个过程,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
三日月昼与人的相处模式一直与刨根问底无关,大多数情况下,如果别人不想说,她就不会问,如果别人想说,也要看内容是些什么再决定听不听,现实一点来说,虽然在这个人们忙于表达或灌输自己的观念而拒绝倾听的世界上,沉默的倾听他人讲话的人几乎已经变成了稀有动物,可哪有人有义务听不相干的人倒苦水。她用毯子将自己裹成一只艰涩的蚕茧,蜷着大半个身体横在后排座位上,狭小的空间很难容纳下她的腿,只能一叠再叠,叠成一个看起来就难受的形状,也没抱怨,她一直不是娇贵的人:“毛利前辈不在吗?”
“还在加班啦。”
三日月昼蒙上头,车辆穿过一排排的路灯,忽明忽暗的光线晃的眼晕,闷声闷气的说:“我想睡一会。”
“睡吧,到家时我喊你。”
“谢啦。”
“你明天还是再请一天假休息吧……”花崎诗织的建议并没有得到回应,寂静的车厢里响着风掠过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发出的猎猎声,雨刷嗡嗡作响,她扫了一眼后视镜,沉浸在黑暗里,被毛毯包裹成蚕蛹而找不到脑袋的三日月昼一动不动,已经迅速入睡了。很久以前她就是这样累到沾枕头就能一睡到天亮的状态,所有人都能看到她优异的成绩和挺拔的姿态,没人在乎她经历的十二点还写着日本古代史习题的过去,但凡是一根绳子就一定会被打成手术结,冰箱里的肉皮全是缝合的痕迹,被奉为圣经的药理学课本……别人只能看到这光鲜亮丽的表皮,就以为只有这表皮了。
雨到底是什么时候停的,三日月昼不大确定,好像是凌晨两点,也好像是三点,四点也说不定,至于她究竟是如何迷迷糊糊全靠那点本能走下花崎诗织的家庭车,倚着冰凉的电梯,三魂离了六魄似的摸到卧室,横七竖八的斜倒了,她也记不大清了。早上和闹钟一起醒来时,昨日留宿的花崎诗织已经在烤面包了。她打了个哈欠,趿拉着拖鞋晃晃悠悠的迈下楼梯:“早啊,诗织。”
“感觉好点了吗?”花崎诗织取出冰箱里的牛奶,利索的拆开一个边角倒进奶锅里加热。三日月昼打了个哈欠,打开壁挂音响,填进去了一张老CD:“还不错,果真还是睡床比较舒服。”她揉了揉有些落枕迹象的脖颈,回头的动作会让整个脖子传来一瞬间针扎似的疼痛感,慢条斯理的握起品相精美,用料丰厚的三明治,不知道该用什么样赞叹的词语来形容她的厨艺——早餐都能做出花来:“辛苦我们诗织啦,看看我们诗织这贤妻良母的手艺,不然你嫁给我好了。”
“手冢君会恨死我吧。”花崎诗织将热好的牛奶倒进玻璃杯里,加了麦片,早间新闻只有电视上一个不出声的影像,三日月昼抿了口牛奶,从翘着二郎腿的姿势里能看出一股潇洒和不羁,以及少年的英气来,一边咬三明治一边斜一眼电视屏幕上的字幕:“昨天你肯定没能休息好,晚点再去花店吧。”
花崎诗织解下了围裙:“我没事,我想把花店经营的好一点,总觉得目前这样离寿三郎还很远。”
“诗织。”她郑重其事的放下牛奶,支着下巴看起来一副兴致索然的模样,用汤匙搅着杯子:“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许多人要你优雅,要你端庄,要你聪慧,还要你温柔,但没有人告诉你要成为你自己,你特别优秀,诗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