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做什么?”
她把针丢到清水里。
吕慈笑道:“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位大医师。”
端木英愣了愣,心想,她留洋回来倒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她。
她是个女子,性别总在为她医术做减法,父母也希望她早早嫁人,似乎嫁了人这一生就能平安顺遂似的,可转头就毫不犹豫出了国,她拿着最高额的奖学金,凭自己的实力把书念完了,想着祖国受难回国报效家乡,结果又因为性别,被拒之门外。
甚至,因为她学的是西医,而觉得她不务正业,耽搁了家族的手艺。
可是中医若不能取长补短又怎么能救更多人呢?
何况,现在是战时,多少人被打的残疾,这些是单靠中药和针灸就能治疗的吗?
“愣着做什么。”吕慈皱着眉。
端木英摊开手,看着自己这双执手术刀,救人的手,淡笑着说:“没什么。”
她指了指张之维,说:“你过来,我给你缝两针。”
*
张之维和林观音一大早就得趁着事情还没发酵起来,赶快离开,不过林观音得静养,张之维也不可能一直抱着她,于是他们打算买一辆马车。
马车?
这可真是个相当奢侈的玩意。
“喂,你们看我做什么。”吕慈啃着饼,被众人盯得背后发凉。
端木英摊开手,笑道:“吕慈你觉不觉得你的名字特别适合你。”
哈?
“慈悲啊。”
……何着夸他就是为了坑他是吧?
吕慈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摆摆手,说:“买买买。”
拖吕慈的福,他们坐上了马车,走时,端木英叮嘱张之维,林观音身上的病症得如何养,顺便给了他两个药方。
“一个是治她月事疼痛的,一个是养腿上的伤的。”她说,“这段时间,你就先给她喝养腿伤的,另一个等彻底好了,才能再喝。”
张之维点点头,道了声谢。
端木英笑着摇了摇头,说:“你们走了,我们也得走了。”
为什么?
“这事估计在城里会闹得很大,昨晚我们药馆动静也大了,我和吕慈都得尽早离开。”
林观音闻言,顿时很内疚。
端木英见状,笑着宽慰她:“我和他本来就打算走了,我俩滞留在这里太久了,他嘛迟早是要回前线的,我呢,也得回家了。”
说着她俏皮地眨眨眼,对他们说:“再不回去,就得准备断绝关系的文书了。”
“行了,快走吧。”
林观音从车里冒出个头,伸出手,露出大拇指,稍稍弯了两下,抱着刀倚靠在医馆门口的吕慈看见了,酷酷地点了个头,而端木英则笑眯了眼睛和她招招了手,说再见。
这只是一场寻常的再见。
可在这个时代,任何一场普通的再见,都可能是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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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天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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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乘着马车一路东行。
其实林观音和张之维也不知道具体去哪里好,但是入世是唯一的目的。
经过上次的事件,张之维觉得还是找个稍微安生点的地方入世比较好,便沿着长江一路往东,去如今的首都金陵城。
不过,林观音的腿养好以后,他们的旅途就被强行延长了。
秋收一过,大旱的天导致庄稼颗粒无收。
饥荒终究还是来了。
张之维和林观音坐在马车上,看见了饿殍枕藉,哀鸿遍野,到处都有饿死的人。
人们为了缓解饥饿,喝源源不断的长江水,瘦的只剩骨头的四肢肿起来,远看起来像个富态的老爷,可是一戳,皮肤就会深深的凹陷进去,很久才能反弹。
而有的人就挖草根吃,没有草根就扒树皮,实在就不行就去挖土吃,干瘪的肚子被撑得满满的,虽然满足了果腹的欲望,肚子被他们撑到了硬硬的一块,可是消化不了还是只能等死。
天大旱,人相食这种史不绝书的事件也发生了。
林观音他们路过某处乡野,就亲眼看见两家交换自家的婴孩炖肉吃,舍不得换就自己吃,边吃边哭,哭得声音让林观音心里发寒。
这种大灾,还是有不少人发灾难财,粮店老板们,刻意囤积了手里的货物,从粮食丰收、粮价便宜的鱼米之乡转运到闹饥荒的地方,然后怎么都不肯卖,要么就拿一些微末的粮食吊着胃口卖。
粮价一会儿是一块,一会儿是两块,可要是犹豫一会儿就是三块,若是去的迟了,前面排队的人还是三块,到后面就是三块五了。
林观音觉得这样下去,恐怕手里的钱财都不够买几斤粮食了,于是在某个饥荒稍微不那么严重的城镇里将手头的所有钱都换成了粮食,并把这些粮食做成了可以长期保存的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