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满米盯着他,摇摇头说:“看不懂。”
王垠丘无语。他们就那么僵在客厅里,王垠丘手里捏着张纸条,齐满米手里举着块喜饼,不敢吃也不敢动。王垠丘后来踢了脚地上的行李袋,说:“别乱动东西,我下班回来再跟你说。”
傍晚五点光景,王垠丘下班。齐满米就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行李袋等他。
王垠丘拿铁饭盒从学校食堂打包了两盒饭回家。齐满米和自己那两只巨大的行李袋坐在沙发一角,像王垠丘的屋子里多出来的一座小山。他还穿着那件鱼罐头T恤,脸上的妆没卸干净,眼皮又粉又蓝的,呆呆地盯着王垠丘看。
空气里不知道为什么,还有昨晚大家挤在客厅里吃的糖水糯米团的气味。王垠丘走过去推开了客厅的窗户,窗面上贴的“喜”字啪嗒掉下来。
餐桌上两个饭盒。齐满米一整天除了那块喜饼什么都没吃,就乖乖坐在那里等人。王垠丘看着他姿势古怪地抓起筷子,塞一口芋艿在嘴里。齐满米好像觉得芋艿很好吃,高兴地跺了下脚。
齐满米看着小样,饭量特别大。满当当一盒饭自己就吃完了。王垠丘把自己那盒饭推到他那边,说:“继续吃,然后听我说。普通话听得懂吧?”
齐满米鼓着嘴点点头。
王垠丘说:“结婚前,老乔也跟你说过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帮我拿到房子,我借你在这儿住。你也看到了,这里就一间卧室,空间也不大。今天开始,你打地铺,我睡床。有没有问题?”
齐满米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没问题。”
王垠丘继续说:“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你想用都没问题,用完记得放好知道吗?”齐满米忽然伸筷子,指了指电视机问:“那个,怎么看?”
王垠丘眉头跳了一下,骂道:“别用筷子指来指去。”
齐满米把筷子收了回来。
那天晚上,王垠丘试着调了下王国铭送他那台彩电。电视机终于出现画面的时候,齐满米非常激动。他用方言夹着普通话跟王垠丘说:“我们村里,只有村长家有这个。我在电视上看过跳舞的。”
王垠丘趴在阳台上抽烟,齐满米一个人盘腿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王垠丘让他看半个钟头电视后,就去把他那两个行李袋里的东西理一理。
客厅的挂钟咚咚响一声,齐满米真的起身,拎着自己的行李袋进卧室整理东西去了。王垠丘那天打开衣柜,他的外套旁边挂几件土里土气的的确良布料衬衫,他的裤子里面夹两条明显是改小后勉强能穿的运动裤。那就是齐满米的春秋装了。
他们结婚是在初夏,过不久小城开始热起来。齐满米的鱼罐头T恤大概有两三件,就那么换着穿。从老乔那边工作回来,他不会卸妆,因为正好戴假发穿裙子进春晓苑。天气开始热起来之后,戴假发套很热。但王垠丘跟他约法三章了,进出春晓苑必须戴着。
有时老乔开面包车把他送到春晓苑门口,回身问齐满米:“王垠丘那个傻蛋没欺负你吧?”
齐满米摇摇头。他跟王垠丘住了个把月了。王垠丘从来就是冷着张脸跟他说点必要的话。像他洗完澡出来,王垠丘拎着他的领口又把他拽到卫生间门口,说:“浴缸里头发弄掉啊,地板擦干净。”
齐满米已经学会洗完澡,把浴缸弄干净,然后把地板擦一擦。他顺便会擦一擦起雾的玻璃镜,然后看到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脑后,脸上还有种乡下人的懵里懵懂。
他穿着自己的鱼罐头T恤出来,有时能看到王垠丘坐在沙发上,手肘撑在膝盖上看手里的几页纸。齐满米不知道是在看什么,但觉得王垠丘就是永远有一种闲适又冷静的城里人样子。
王垠丘摘掉眼镜,抬头看了眼齐满米,又皱眉说:“头发擦干净,都在挂水下来。”
齐满米又紧张了,拿刚擦过地的毛巾拧自己的头发。王垠丘翻了下白眼,拿着纸进了卧室。
那天晚上,齐满米躺在地铺上,睡一会抓一下头发。那种挠头的声音弄得王垠丘浑身不舒服。他按亮了床头灯,说:“你不是刚洗过头啊,有那么痒吗?”
齐满米眯着眼睛,小声说:“不知道...”他头皮还是很痒。
王垠丘盯着他看了会儿,掀开被子,蹲下来捋了捋齐满米的头发。他们脚底的摇头风扇呼呼吹着,王垠丘看到齐满米满头的痱子。
王垠丘穿鞋出去了一趟。齐满米就那么躺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抓头发。他忍得难受,盯着王垠丘那盏床头灯的暖光,忽然有点想哭。
说起来,他已经离家大半年了。自己一个人,偷偷拎着两个行李袋,拿了姐姐的身份证跑出来。一开始是跟着一个老乡坐火车到东边来,后来和老乡走散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了哪里。他握着手里的一堆毛票,在火车站碰到了林巧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