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以后的谢珩州会成为一个遵纪守法有原则的成熟大人,忘记密码会找开锁工,讨回脸面会聘请律师,将自己的冲动束之高阁,永远理智,永远体面。
可现在陈盐只希望他是一个莽撞的少年人,有人能够包容理解他的正义勇敢,他的桀骜不驯,而不是满腔热血交换回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打骂。
她的指甲掐着手心的软肉,一时间无话可说,只剩下由内到外对谢珩州的心疼。
“我知道了,谢叔叔。”陈盐的态度由尊敬变得有些疏离,退开两步要走。
“等一下盐盐,”谢之平又叫住她,意味不明地说道,“当初把你接回谢家,是希望你能够好好和珩州相处,作为他的同校同学,督促他,勉励他。”
点到为止的温和话语,却令陈盐屏住呼吸。
“但我并不希望你们走得太近,明白吗?”
……
谢珩州整整在外面跪了两个小时,陈盐站在落地窗边看着被暴雨打湿的玻璃。
天色越来越暗,铺天盖地的黑色淹没了他的身影,她亦被愧疚压得喘不过气,拿着伞要推门出去,却被谢之平一个眼神制止。
“盐盐,坐这。”
他指了指身旁的沙发位置,语气强势,盯着她,不让她有任何机会出门。
所幸谢之平赶回来这一趟似乎只是为了惩罚谢珩州,没打算在家里吃饭。他前脚刚走,陈盐后脚就撑伞顶着大雨把谢珩州接了回来。
暴雨浓烈,陈盐也不可避免被殃及地浇湿了半边身体,而谢珩州早已经浑身湿透,衣服紧贴着身体,压低的漆黑眉眼泛着潮意。
谢珩州是天之骄子,鲜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刻,但陈盐无暇顾及,忙着用干燥的毛巾认真擦拭着他脸上滚落的水珠。
两个人的脸从未离得这样近过,近到气息交融在一起,她柔软的刘海梢偶尔擦过他的下巴。
陈盐过分专注于不让他着凉受冷,丝毫没察觉到谢珩州垂落眼皮盯着她的眼神,那道目光紧随着光晕下那张白皙湿漉的侧脸,情绪浓重又晦涩。
弥漫的雨汽在升腾的温度里被蒸发,代表着冲动的庞大野兽出了笼。
下一秒,陈盐的后脑被摁住,额头被牵着抵到少年靠近心口的位置,所有的动作一瞬间静止,她呼吸着,有些无措。
胸腔下是如雷贯耳的心跳声,一时分不清是谁的更剧烈,又是谁露了馅。
“陈盐,你之前不是想知道我妈妈的故事吗,”谢珩州的嗓音哑沉,像是海潮磨砺后的细砂,“现在要不赏脸听两句?”
……
谢珩州的母亲许以云当时在大学是校花,有个一表人才的男朋友,两个人十分相爱,堪称模范情侣。
谢之平在一次舞会上对她一见钟情,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谢之平继承了商人骨子里卑劣的血液,为了得到爱人,先是暗地里弄垮了许家公司,而后故意向许以云抛出一根救命的橄榄枝。
两个因为联姻而结合的人,即使是其中一方付出百分百的情感,也不一定交换回等价的回馈。
谢家不承认这个儿媳,故而处处刁难,而许以云不喜欢谢之平,干脆从谢家老宅里搬了出来,蜗居在一套只有七十平的小房子里。
在他们分离的两个月里,许以云先是检查出了自己怀孕,接着又无意间得知对门的租客就是自己被迫分手的前男友宋煜。
两个昔日的恋人如今只能隔着两扇敞开的门无言对望。
宋煜当时状态看起来痛苦又憔悴,还没有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而许以云已经认清了现实,主动提出要说清楚。
两人约在咖啡厅谈心和解,结束时许以云却发现谢之平捧着一大束玫瑰花,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她多久。
嫉妒和自卑顿时吞没了谢之平理智,他采用强硬的手段将许以云带回了老宅,即使是得知她当时已经怀孕,也没有流露出半分即为人父的欣喜。
不仅如此,在谢珩州出生前,他一直猜忌许以云肚子里怀着的到底是谁的血脉。
许以云搬出去又住回来,在孕期承受着谢家人的冷言冷语,和谢之平怀疑背叛争吵,待产前能够活动的地方只有那套与世隔绝的老宅子。
生下谢珩州后不久许以云便患上了产后抑郁,整天整夜无法入睡,她拼了命想要跑出这个囚笼,想要找寻回从前的自己。
终于,在谢珩州三岁那年,迎来了许以云的第一次无声息的逃跑。
“是因为我,她失败了,”谢珩州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眉宇拧着,有些自弃地抬起唇角半讽, “我给她打了二十通电话,终于把她找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