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带来附入骨髓的凉意,山区的气温比其他区域要更低, 柴火都潮湿了, 他们没办法生火取暖, 衣服干不了, 全身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
包里已经没有能穿的干衣服了, 陈盐去物资处要了一身统一的保暖衣先换上。
大锅的驱寒姜汤被煮好,她出帐篷后被分到一碗, 小口喝了之后觉得全身都暖了起来。
“陈盐,帮忙给大家分一下。”分发姜汤的是郑队,他忙着从锅里盛汤,没工夫走开。
陈盐应声,捧着一个个碗给大家挨个送过去。
大部分人都接过和她说了声谢谢,只有一个年纪大约四十来岁的男人,怀里不知道抱着个什么,在她掀起帐篷进来的瞬间就抬起头直直盯着她。
陈盐这些天见到过各式各样的人,还没有一个人和他这样反应这么强烈的,视线不由得在他身上停留得更久了一些。
那男人身上的衣服还是自己的,没换干衣服,屁股下洇出一片湿漉的水痕。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全神贯注地抱着自己的包,仿佛那是全世界最令人珍视的物品。
陈盐把手里的那碗姜茶递给他,好心提醒:“你不去换件衣服吗?物资处那边有干衣服可以换。”
“你是志愿者?”
那男人声音粗噶嘶哑,没伸手接,只示意陈盐把碗放到地上。
他动脖子的时候陈盐才发现他消瘦得厉害,像是只包裹了层松垮的皮,骨头转动间发出咔咔的声响。
这样的问话很可疑,陈盐的手习惯性地伸到了自己的腰后配枪上握着,这才点了下头。
男人这才去端碗,大口大口地咽下,用那双细得像蛇一般的瞳孔继续盯着她:“喝了,你可以出去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对人怀有这么大的敌意,不过依然照做。
出了帐篷,陈盐就把这事暂时抛却在了脑后。
她准备继续去分发姜茶,眼见着何伟然兜头从她身旁匆匆走过,魂不守舍般往山下赶,仿佛没看见她一般。
陈盐叫了一声:“何师兄?”
“师妹,” 何伟然不知道是情绪激动得还是怎么样,整张脸憋得通红,连那双绿豆大的眼睛都湿润了,“你来得正好,你凌灵师姐出事了!”
陈盐手里的姜汤猛然一晃,砸在地上。
……
他们这批临京从调来的警力大约有六十多名,需要救援的人多,打算和在城区街道时参与的救援那样,分批次轮流下艇。
在换人交接之前,凌灵其实已经出去了好几趟。
临近天黑,救援难度已经很高了,但她仗着自己有力气,打算跟着几名男性特警一起出去捞最后一趟。
偏偏就是这次,她拉人上艇的时候骤然脱力掉进了水里,被湍急的水流连同一棵被撞折的树一同席卷出了好几米开外。
幸好和她一起出去救援的是特警,见势不妙,立马加大马力将救生艇开了过去,眼疾手快地将人从水里捞起来,才不至于丢了命。
但是凌灵的状态明显很不好,已经被砸得昏厥过去,紧急做了心肺复苏也没醒。
随行的医生并不多,只能给她做初步的检查,再进一步深入的就需要更精准的设备仪器。
凌灵落入水里时,半个身子都被那棵树的树干砸到,受到很严重的外部挫伤,很有可能是被疼晕的。
她的整个右臂被撞到青紫发肿,全身上下多处骨折,需要立即救治。
“能不能把凌灵送出去,先去医院,”陈盐心疼极了,都不敢随便碰她,转身和自己的队长请示,“她要是拖延了治疗,下半辈子说不定就废了!”
郑威义看了她一眼:“不是我不想救,只是就算再快也得等到明天早上,到时候把人员再转移出去一批,凌灵就跟着他们一块走。”
“她得坚强点,靠自己挺过这个晚上。”
很快有护士来给凌灵打了止痛针,也挂上了消炎药。
陈盐寸步不离地守在凌灵身边,生怕她就这样长睡不醒。
到了深夜的时候,凌灵开始发起了高烧,但是人却开始清醒起来,眼睛能睁开了。
“师妹……”她的意识还是模糊的,却能认出陈盐来,“我的骨头好像要散架了一样疼。”
“好疼好疼啊……”
“特别……特别是我的右手……”凌灵的嘴唇都被撞肿了,口齿模糊,像是在呓语,“我以后不会……再也拿不了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