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云像是一条条线,排列有致,排布顺序很像鱼鳞,空旷但不是空白,感觉能把今天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扔进去,再远一点,遥远的天际上,橘红色带着微微的紫粉色,记不记得你有一件绛紫色的小袄,和那个颜色差不多。眼前是小河,河边有几个小孩儿,和稀泥呢,估计回家要挨骂喽。”
柳不言笑了。
沈丘偏过头去,惊呆于这个笑容本身,也沉溺在这个笑容的美好中,这不是跟着别人笑,也不是勉强的苦笑,这是真心的,来自心底的笑。他呆愣愣地看着,突然就很想哭。他是睁着眼睛的那个人,所以知道的真相也很多。
上一本小说草草完结了,流量并不是很大,还有很多人质疑她,说她瞎了就别写了,总之,话很难听,但沈丘是个旁观者,他知道这本小说的用心,也觉得比任何已播出的剧都好看。
但如果只是他人的质疑,也算不得什么。
第6章 你就放弃我呗
这段时日,柳不言身上总是有新伤,可能是烫伤,偶尔是磕伤,ʝʂɠ有时候是脑门,有时候是膝盖,有时候是胳膊。
他们待在一块的时间越长,沈丘就越痛苦,这种痛苦不是柳不言强加给他的,而是他细致体会到的。
他逃离不了这种痛苦,也不想逃离。
沈丘看着柳不言那笑,突然冒出一句,“我最近有些在意你,每天待在一起,看你笑都觉得悲伤。”
接着柳不言就不笑了,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变成一个惹人心痛的表情。
“回去吧。”
“才出来就回去?”
柳不言虽然是盲的,但心里还是明镜一般,沈丘对自己的语气,越来越像关怀一个小孩子,“下班”的时间也总是往后腾,他越来越不想离开了。貌似他把柳不言看成了矿山,不挖到点什么真材实料,绝对不会离开。
像她自己这种模样的人,应该和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才能让别人对她,没有任何期待,也就不会失望了。
尤其是刚才这一句,“我最近有些在意你,每天待在一起,看你笑都觉得悲伤。”是出于什么心理说出来的呢?她最讨厌羁绊了,尤其是现在这种状况,所有羁绊都会是日后的痛苦。
这句话如同春雷,炸响在柳不言的世界之中。
“回去吧。”她重复道。
“那你路上给我讲讲那个宋耕的事情呗。”
“我的事情没意思,也不值得说。你把我当成个物件儿,会比较好,我没什么故事。”
“物件?物件儿的故事,有时候比人都多。而且故事是创造出来的,你写小说的还不知道吗?就比如现在,此时此刻,故事就在发生着。”
沈丘的热情偶尔会覆盖柳不言的悲伤,但热情不减,悲伤不退,他们的对话永远是这样。
四周平房,地势平坦。村大院里人声鼎沸,刮来的清风吹不尽这里的炎热。
夏天是泊子村最热闹的时节,有人在村大院摆了烧烤摊,一团青烟往四面八方跑着,刺激着人们的鼻腔和味蕾。
男女老少都拿着小板凳坐满了,每个人都吃着点儿什么、聊着点儿什么,热闹非凡。中央的音响大声吼着,放着《美观》和几首朗朗上口的东北二人转,几个穿得花花绿绿的老奶奶们,她们摇着扇子,扭着手绢,所有人都享受着这微风轻扬的快乐。
沈丘今日码字一万。闲下来就跑到了村大院,在场边吃着烤肉串,跟着瞎乱叫着,他觉得快乐没有贵贱,这就是露天的livehouse。
他还拿着手机,给周姥姥拍了几张C位照。
可惜啊,柳不言讨厌这种场合。
她觉得吵。
才八点,她就盖上毛巾被,早早躺下了,她感受了一下模糊的光影,灯应该是关好了,便心满意足地合上眼。钟表声“咔哒咔哒”地响着,仿佛做着一场声势浩大的催眠术。
可她哪能那么快睡着?脑海中,是她假想着的无数场景,那些场景在激烈地相互碰撞着。
要想做手术,就需要好大一笔钱,她只能靠写小说这种方式去攒,父母还是工薪阶层,每个月赚得太少。这世界上,靠谁都不太现实,如今只能靠自己,拼了命地靠自己。
其他所有事情,都不要去思考。只先想着钱这一样东西就好。她警告着自己,在心中狠狠地默念了十多遍。
黑暗,她早就熟悉了,想过“死亡”的她,好像没什么是可怕的了。她本以为是这样的。
但窗外的风声与蝉鸣交织着,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如果有人突然光顾,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还是拼命睡吧,拼命睡去,只有睡着后的世界,能够善待她。甚至她能看见梦中的光景,就像是重获光明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