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音以为他真的认出了自己,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准备倾耳而听。
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被一阵力道扯开,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发现地上有一滩唾液。
如果不是林清也及时拉开她,那她就会被唾液吐个正着。
这时门外探进来一个头,询问他们:“你们是他的亲属吗?”
“他的子女都在国外,我们是他的远方亲戚。”林清也道。
“哦哦,第一次见有人来探望他。”年轻的小伙子进了房间,看起来身体强壮。他自己介绍是刚来的护工,手上还捧着一碗稀饭。
李伯的嘴里仍旧咕噜咕噜,他吐出了第二口唾液。护工躲闪开,一副早已习惯的样子。
“你们刚才没被他吐到吧?”他掀开了被子,“我之前中招了好几次呢。”
接下来的一幕让祝音头皮发麻。
李伯的四肢都被绑在了床上,只剩下头还能转动。
护工将稀饭放在床头柜上,将床调整角度,让李伯变成了坐着的姿势。
“你们别见怪。”他舀起一勺稀饭喂到李伯嘴边,可是此时李伯双唇紧闭,并不配合。
护工微叹口气,将勺子又放了回去。
“我身高体重都是180,但他犯起病来,最起码得两个我这种体型的人才能按住。你们看他被绑着觉得可怜,如果不绑着他半夜从二楼跳下去都有可能。”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知道他为什么吐口水么,因为他忘记怎么咽口水了。”
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先忘记小事、再忘记家人、然后忘记怎样吃饭、最后忘记怎样活着。
祝音再也待不下去,说了一句“抱歉”匆忙离开了房间。
林清也见她情绪有些异常,对护工表达了谢意后便追了上去,最后是在楼梯口找了她。
直到出了房间,她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时,才觉得胸口的沉闷之气渐消了些。
她坐在台阶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中。
林清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我真是狂妄而又愚蠢。”她的头仍然埋着,说出的话听来很沉闷。
“我在穆远滨面前夸夸而谈了那么多,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提出来的那些构想有多不自量力。”
“每一项新技术诞生前,许多大众甚至发明者自己都认为是不自量力的。”林清也清冽的声音传来。
“当然,你不必去做什么名垂千古的发明家、创造者。能为社会有一点点贡献,我觉得已经很了不起了。”
“祝音,这个世界需要理想主义者。”他说道。
第39章 在一起吗
◎因为她没有被好好爱过,不知道被爱是什么样子。◎
他们从老人宿舍楼出来继续向前走,此时在中央一片开阔的平地上搭建好了舞台,似乎是在准备着什么表演。
台下坐着很多中年人,他们二人在偏后的位置找了位置坐,问了周围的人,才知道今天是开放探望日,养老院还特地为此准备了节目。
怪不得今天进入养老院会这么顺利,登记了一下就准入了。
那些中年人都是老年人的子女,很多人对舞台上发生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只低头冷漠地玩着手机。
养老院的负责人简单致辞,表演便开始了。节目都很简单,无外乎诗朗诵、合唱和乐器表演。
但祝音看得清楚,上台的老人都化了淡妆,甚至还有统一好的表演服装,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有位唱京剧的老人因为过于紧张忘了词,一句唱词重复了许多遍,最后干脆停止了。
他站在台上有些不知所措,像个孩子一样茫然地看着台下。工作人员引导他下去时,他仍旧睁大眼睛,回想着那句唱词。
他羞怯地以为台下会喝倒彩,但其实并没有。
不是说观众有多包容,而是根本没人注意。
低头玩手机的子女,只有看到自己父母登台时才抬头看了看,有很多甚至想提前离场。
所有的节目很仓促地就结束了。祝音和林清也起身,才发现观众早已离去了大半。
有些子女向着老人迎了上去,一家和乐融融;有些老人穿着表演服装,张望着、寻找着借口有事没来的子女。
祝音心中不是滋味,她没想到只是在养老院里就感受到了如此之多的人生百态。
她和林清也漫步在一条僻静的小道上,两个人都很沉默。
“有时候真见不得老人受苦。”
先开口的是祝音,她说这话的时候鼻子有些发酸,便捏了捏自己的鼻子,使劲搓了搓脸。
“祝音。”林清也叫住了她的名字:“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去做呢?”
很含糊不清的假设,但是她却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