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枫昨晚守岁输了,蔫头蔫脑地拿着自己那个钱袋子递给乔齐玉,可乔小少爷只是随便瞥了一眼便丢回去:“算了,我不要了。”
“愿赌服输,”韩枫把钱袋往他手里一塞,“明年我一定会赢,到时候你也不许耍赖。”
“行!明年也一样赢你。”乔齐玉一口应下,重新把头埋进大白瓷碗里喝豆浆去了。
“你也这么喝豆浆?”韩枫嘿嘿一笑,“我还以为你这位少爷要拿吸管呢!”
“我要吸管你有吗?”
“没有,”韩枫摇摇头,“但是岑栋哥会给你买的。”
昨天出门,除了事先说好的钓鱼韩枫没让乔齐玉出钱,自己掏钱请的,大家还一起凑钱给柳芽买了金耳环,剩下的项目,岑栋就跟个移动钱袋子似的全给付了,逛庙会时只要他们看着喜欢的玩意儿都不用开口,岑栋就给买了下来。
明明他也就十九岁,那派头却跟梁四伯似的,豪爽大气,又并不张扬,而且一点也不端着司令公子的架子,不对他们指手画脚做领袖,他们要玩什么都是一起商量,要买什么也都是各自挑选。
韩枫并不是贪这些小便宜,他不到十岁就开始去大户人家屋里送报纸和牛奶,小姐少爷的也见过不少,但向来没人把他们这些报童当个人看,有时候连下人都看不起他,嫌他穷酸,连话都不愿意跟他多讲,看人只拿眼角斜着看。
反正乔齐玉和岑栋这样的,他没见过,他喜欢跟他们在一块玩。
韩枫说这话本是基于自己对岑栋的认识,因为岑栋对所有人都挺好的,又跟乔齐玉最熟,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可乔齐玉听了却不痛快起来,嘟着嘴小声道:“谁要他给我买,不稀罕!”
韩枫把嘴里豆浆吞下,八卦地问:“你们又吵架啦?昨天不是刚和好么?我觉得他人挺好的。”
“要你管?我就不喜欢他!”乔齐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筷子把他碗里的大肉包子叉进自己碗里。
“你怎么非要跟我抢吃的?”韩枫皱着眉,二话不说把包子抢了过来,做好了又跟乔齐玉打闹的准备,还道,“今天岑栋哥不在,可没人帮你!”
乔齐玉却没有动作,只撇着嘴看着他,眼眶慢慢地红了,他皮白肉嫩,连眉毛下面的皮肤也跟着泛起粉来,眼眶里很快就水汽萦绕。
“喂,”韩枫目瞪口呆,连忙把包子往他嘴里塞,“你、你别哭啊,我让给你就是了!”
什么情况这是?!
旁边几人都看了过来,乔齐玉拼了命把眼泪逼回去,咬了一口包子道:“你要噎死我吗?”
韩枫听他说话还带着鼻音,也不敢再跟他闹了,讪讪地笑了笑,又给他夹了点小菜:“嘿,你吃。”
乔齐玉夹了一筷子小菜塞进嘴里狠狠地咀嚼着,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依然瞪着他,凶得像要咬人。
“好了好了,这个也给你!”韩枫又给他夹了个包子,然后转过脸偷偷擦了一把汗,这小少爷的脾气真是够古怪的。
乔齐玉的古怪还在后头,凶巴巴地吃过饭就蔫吧了,谁和他说话他都不怎么搭理,找他玩什么都提不起劲,零食也不吃,就躺在那摇椅上摇啊摇,眼睛定定地看着某个角落,又什么都没看。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才大年初一便跟个风烛残年的小老头子似的,吓得韩院长以为人病了,又是量体温又是嘘寒问暖的,确认他没事才松了口气。
幸好吃过早饭没多久,今天凌晨才到家的乔香寒就派人又送了一堆年货来,顺便来把她的宝贝弟弟接了回去,满院子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可还有大事要忙!
下午,所有人换好新衣服,韩墨骁雇了车把大家都拉到城外,给老韩院长拜了年扫了墓后,柳芽又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说着感恩和告别的话,大声地哭着。
老韩院长死的时候韩墨骁还躺在医院,院里太穷了,勉强找人凑了几块银元把他葬在城外一处拥挤的墓地,周围密密麻麻埋着的都是差不多的穷苦之人,对面就是乱葬岗,只中间有条几尺宽的小路隔开。
现下这边已经有不少坟有人扫过,面前放了鲜花插了香,那边倒还是乱糟糟的模样,不过都被厚重的白雪埋着,也看不出什么可怖的样子来。
离老韩院长的坟几十米处有一小块墓地,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那是韩墨骁给白世昌和白墨卿立的两个衣冠冢,紧挨在一块。白世昌坟里是一件衣服,白墨卿那儿则是一块手表。
此时韩墨骁正静静站在白墨卿的衣冠冢前,右手覆盖在左手手腕上,拇指摩挲着那那根表带。
片刻之后,他转身走回来,眼角似有未干的泪痕,本来就没有完全消下去的眼睛又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