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忽然驻足,默然看向足下,若有所思片刻,而后轻笑一声,道:“世子帮了我一个大忙。”
褚玄沣被他这串动作搞得摸不着头脑,问道:“少师大人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宣晟略摇摇头,又问:“世子何以会想到将这三人的消息透露给我?若是想借此换取军马走私案的内情,我劝世子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闻言,褚玄沣眉头紧锁,道:“少师大人未免太看不起我们苍南侯府了。且不论此事陛下会如何处置,即便他对苍南侯府有所不满,也应当考虑苍南军对北疆的威慑力。若是对苍南侯府出手,就不怕江山社稷有变么?是以,我虽然知道此事不妥,但也并未干涉过少师大人的决断。”
“何况,太子殿下曾嘱咐过我,说是几月前少师大人曾为祭天一事向陛下出言,阻止蕙妃越俎代庖,挽救了皇后娘娘的名誉。太子殿下有心与少师大人修好,我自然不会违逆殿下的意愿。”
宣晟重新向前走去,直到下了戏台,他才道:“世子,若我是陛下,只听你方才那番话语,即便我从前没有打压苍南侯府的心思,现下也不得不生出危机感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身为君王,随心所欲如臂使指地操纵臣下才是理所应当,若是还需左顾虑右掂量,那这条胳膊,也就到了该被砍去的时候了。”
说罢,他见褚玄沣凝视着他,似在掂量话语中的分量,微微一笑,继续道:“再者,我相信世子入京这些时日,或多或少都曾听说了一些风声。陛下早已对指挥使制度不满,苍南侯府是一众边地指挥使中声势最浩大的,不韬光养晦反而锋芒毕露,那么有些事的发生,不过早晚。”
褚玄沣蓦地想起庆王那次约他在叶华居,庆王吹捧他时说的那句话:“北疆唯苍南侯可平。”
彼时他只觉这句话虽有些过分,但总不算夸大。
现在听了宣晟暗含警告的一番话,他才反应过来,庆王岂会有心思吹捧他,这句话,是丧钟的前音。
陛下,果然已经对苍南侯府心生猜忌,有意削爵了。
褚玄沣一时间脊背紧绷,不言不语,只听宣晟继续道:“至于太子殿下,他也不必谢我,我之所以会为皇后祭天一事出言,并不是因为他。若非出言相求之人对我极为重要,我决计不会插手后宫纷争。”
“太子名正言顺,庆王势大,各有优势,然两虎相争,必有一败。褚世子,你是聪明人,何必非要带着苍南侯府卷入党争之中,不得善终?”宣晟一锤定音。
见褚玄沣陷入沉思,宣晟不再多言,问他:“那三个奴才世子可否交予我?”
闻言,褚玄沣警惕看他:“你要做什么?拿去向郡主卖好?这三人是我抓到的,郡主还不知此事。”
这话成功地令宣晟沉默。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褚玄沣一眼,摇摇头,道:“罢了,既然如此,世子便自留吧。”
说罢,宣晟从容向褚玄沣告了辞,临别前,他又不经意地瞥了那戏台一眼。
***
自初到温泉行宫至今,已经过去了大半月,又逢七月半中元节,行宫内的一切宴饮活动便都渐渐平息下来。
祭祀活动都不在行宫操办,一切交由皇觉寺。但温憬仪难免追忆故去的长辈,便又亲自抄了《心经》,于七月半这日烧了。
过了中元,四处的嬉戏作乐又渐渐火热起来。
温憬仪被迫出席了太后举行的夜宴,宴请各宫嫔妃、皇室宗女以及大臣内眷,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陪太后取乐。
蕙妃有意借机相看适龄的女子,毕竟庆王都尚未婚配,如今风头正大,也该将此事提上议程。
温憬仪自知是陪衬,只和温沁坐在檐下吹着晚风说说话。
因为经历了上次的事,现在她是对宫宴上的一切敬谢不敏,几乎不吃不喝什么,只略饮了些清水。
谁知她已经如此降低存在了,偏生有人不肯饶过她。
一位上了年纪的太监恭敬而不失姿态地走了过来,夹着嗓音对她们说道:“二位郡主,太后有旨,请你们领着各位闺秀起身绕绕,别老是一味枯坐在这儿。”
二人面面相觑,温憬仪知道这是蕙妃想多观察观察这些大家小姐们。坐在娘娘们眼皮子底下个个都拘谨着,若是带出去转转,才能趁闺秀们放松时看出些真实的品性来。
被派了差事,温沁一脸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