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沉思时的习惯,也是心情不佳时排解的方式。
蓦地,脑海中又闪过那日温憬仪静谧姣好、被乌发半遮的侧颜。
她竟会如此固执。本以为她柔弱,谁知她的骨子里,还是有一份坚强。譬如这竹子,纵然吹落竹叶无数,竹身依然坚韧不拔。
可恨偏偏她这份坚韧是用来对付他,他焉能不痛、不怒。
宣晟沉沉叹了一口气,想起方才手下调查的汇报。
“宁莳是宁国公唯一的女儿,宁国公其余二子早已成婚生子,唯有这一个女儿从小身染重疾,游方道士说必须养在远离人烟的地方,若能活过二十五岁,便性命无虞了。”
“据属下一月来的调查,宁二小姐一贯在温泉别庄深居简出,从不见外人。此番进京,是她从离京后的第一遭,那日她虽获得花神桂冠,但直到明月楼闭馆,她也未曾出现。属下一路调查,发现她自那日挂了花灯之后,又直接回了别庄,之后再未离开过。”
“温长策虽然行踪诡秘,但是从未出现在别庄附近过,属下持了他的画像问过别庄四周的农户,都说不曾见过他这人。而且我们调查期间,也没有遭遇到任何阻碍和干预。”
宣晟沉吟片刻,做出了判断:“来人,传信温长策。”
第24章 取舍
朔风翻涌,卷起江边浪千层,翻覆拍打着大堤,撞击出雷鸣电轰般的怒吼涛声。
闭馆后的江边楼,不复白日来客络绎不绝的热闹繁华,别有一番幽静风光。
无人知晓,这栋屹立江边的奇楼,是云浦山庄在京城所设的据点。最显目之处,也是最不易为人察觉的安全堡垒。
红泥小火炉上茶水翻滚,烛光幽微,宣晟好整以暇翻着手中的书卷,虚席以待。
温长策来得若幽魅般诡秘,一袭黑衣悄然而至,只有推门而入时涌入的一点江风寒气,泄露了行踪。
虽然被宣晟晾了一个月不搭理,他开口时仍是那般言笑无忌:“查得如何?少师大人的动作也太慢了,查一个普通女子,竟然也要那么长的时间。我还当这云浦山庄中能办事的人都死绝了!”
宣晟不温不火,道:“她定然与你有干系,此事我可以笃定。”
温长策耸耸肩,无所谓:“随便你怎么想。”顿了顿,他又道:“怎么,想通了,觉得还是离不得我?”
宣晟紧接着说了后半句话:“只要与计划无碍,我也不会再费人手调查。”
“很好。”温长策一击掌,道:“我知道你迟早会找我,宣晟,我有一个很绝密的重要消息,你听不听?”
见少师大人往后倚靠在凭几上,姿态懒散把玩着手中瓷杯,一副不感兴趣的神情,他“嗤”地笑了一声,道:“罢了罢了,原来你并不急,竟是我自讨没趣。不过,庆王和蕙妃准备对温憬仪那丫头出手了,如何,这个消息够有趣吧?”
闻言,宣晟瞳孔骤然一缩,周身威压大增,他冷冰冰道:“说。”
霎时间,二人之间的强弱局势便逆转了。
温长策闲闲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不忘冷嘲热讽:“也不是我说你,这就是你少师大人的待客之道?平日里在翰林院讲那些君子之礼你倒是一套一套的,结果现在连茶水都不替我倒一杯,无礼得紧啊宣大人。”
“温长策。”宣晟长眉俊目下的容颜透着阴沉杀气,他的声调极低,出声警告眼前肆无忌惮之人。
“我知道你要提醒我什么,当初在云浦,我确实答应要与你消息共享、互通有无。可是宣晟,时移世易,如今有一件事,是你先站去了我的对立面的,令我着实为难啊。”温长策将一只茶盏顶在指尖转得飞快,杯中茶水却能稳稳盛住,不飞落出一滴。
宣晟难得一见的烦躁外露:“温长策,我不对宁莳下手,是看在大师傅面子,也是看在她是女子的份上。宁莳于你,譬如永嘉郡主于我,虽然没调查出结果来,但我相信我的直觉,你如果真的不在乎,就不会追问我调查的结果。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将无辜的人牵涉进我们之间的事来。”
大师傅三个字一出,温长策终究还是收敛了一些张狂笑意。
他颔首,叩了叩桌面道:“可以。我将他们的行事计划告诉你,你把军马走私案的调查详要给我。苍南侯府素来桀骜不驯,庆王几番招揽都不给好脸色,甚至暗地里已经将军马走私的利得都分给了太子。借此机会,我必须把事情闹大,将他们按死在惠北。”
宣晟冷冷看他,温长策毫不畏惧地回视回去。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争锋相对,毫无退让的余地。
宣晟勉强压抑怒气,道:“温勉,我再说一次,你不该把无辜的人牵涉进来。无论是温憬仪,还是晏朝子民,他们都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