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晟轻笑几声,这才贴着她的耳边缱绻低语:“公主的提议,实在不怎么样。”
热气像羽毛一样拂过耳后,温憬仪难耐地缩了缩脖子,不服气地反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宣晟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她一头乌发,触感令人着迷,口中道:“就让他埋在那里,用不着挖出来埋进去,麻烦。”
温憬仪低呼一声,道:“可以吗?陛下一定对温勉恨之入骨,查不到他的踪迹岂非会寝食难安,你到时怎么说?”
“我会告诉陛下,温勉已逃回云浦,自刎于我师父师娘灵位前。他的尸首,待发现时已经腐烂得面目模糊,难以辨别。”
这番说辞,就算是一个不知内情的人听了,恐怕也会有诸多疑问,难以取信于人。
温憬仪狐疑道:“真的可以吗?我怎么觉得漏洞百出的。”
宣晟一本正经地看她:“谎言取信于人的程度,不在于何等天衣无缝,而是看听的那人愿意信几分。”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糊弄小孩子,却又透着几分在理。温憬仪不免道:“那你觉得陛下愿意信你几分?那可是谋逆的乱臣贼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不明明白白知道他的下落,陛下就算再信你,恐怕也会有隐忧。”
宣晟望着她,眼中有感叹:“这几日我进宫,直言不讳地告知陛下我与温勉的往事了。”
短短一句话,险些把温憬仪的魂都要惊飞:“你说什么?!”
宣晟握住她的手,道:“陛下于我有知遇之恩,数年来坦诚相待、尽心提拔,我不想蒙蔽他一辈子,否则到底问心有愧。至于陛下知道实情后想如何处置我,我都甘于接受。”
“那后来呢?”温憬仪迫切地追问。
她紧张兮兮的模样,惹得宣晟眼含笑意:“陛下说,谁没有年少热血冲动的时候。我不过是识人不清,误与豺狼为伍。而他却是一时念起,铸成大错,如今能将皇位还给盛德太子的后人,也是天意使然。”
此话一出,温憬仪反应都钝了片刻,待回过神来,身子快吓得瘫软,口中磕磕巴巴道:“什、什么?”
看她紧张得话都快说不出来,宣晟终于不再逗她:“陛下竟是从头便知道四皇子并非他亲生。”
温憬仪不可置信地看着宣晟,再三确认过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骇然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陛下是个心胸宽广之人,倘若他有先帝那般斩草除根的狠心,四皇子根本活不到今日,也绝不会有机会承袭皇位。”
宣晟缓缓道来:“据陛下所说,当年先太子妃要他承诺,务必善待丁选侍,不得伤她性命。后来丁选侍入府才半月便查出身孕,算算时间,根本就不是英王血脉。”
“那时的丁侧妃应该是知道自己无法侥幸瞒天过海,试图绝食自尽,幸而英王派人去盯着她每日用膳,又吩咐太医看诊,私下里使了些手段做成早产的假象,这才留住了她们母子的性命。”
温憬仪颤着嗓音道:“皇叔父他不生气吗?养育别人的孩子,全天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忍受,更何况他的身份地位如此尊贵……”
“自然会恼怒,他说这些年来,虽知道错误在他,但心中始终有芥蒂,因而对甘泉宫便刻意疏忽,任由蕙妃胡作非为。但青青,此事我还需替陛下说句公道话,他虽受万民敬仰,说到底也是个凡人,心中会有纠结介意在所难免。”
宣晟道:“此番他传我进宫,便是特意将真相告知与我。”
温憬仪脸上的表情已由惊骇转为疑惑:“可是为什么?他这时候告诉你,目的何在?”
看着她已然循序渐进,跟上了自己的节奏,宣晟面上笑意加深,道:“你这么聪明,不妨想想?”
此话出口,温憬仪灵窍犹如被一点而通:“为了废太子和温洳贞?”
平乾帝很清楚这些年来,温憬仪对甘泉宫的处处照顾,也很清楚温选和这些哥哥姐姐们究竟谁的感情更为深厚。
此时温选尚且年幼,就已经分得清谁对他好、谁与他生疏。
若等他日后成人,掌控着一个庞大帝国之日,那些不受他重视的兄弟姐妹,还能得到他的庇佑与照顾吗?
通过宣晟将真相告知温憬仪,让温憬仪对平乾帝心存感激,从而影响温选的观念与想法,以至于他龙驭上宾之后,一双亲生儿女能够终生有托。
“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温憬仪接二连三想通了平乾帝的良苦用心,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