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温沁捅破这层窗户纸,心底那些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呼啸奔涌而出,占据脑海。
“温沁,我从前劝你放下顾焰的那些话,如今想来太过不痛不痒了。”温憬仪双目放空,喃喃自语般说道:“心里有了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忘得掉。”
吃饭会想他,睡觉会想他,行动坐卧无一刻不会想起他。
她落寞一笑,像一株独自盛放的花,开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孤独得令人不忍触碰。
“你放不下他的。”
这句话,不知是说给谁听。
温沁被触动情肠,怔了半晌。
“那日我去少师府瞧见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不论我怎么喊他,他都不应。若在以往,他敢这般无视我,我定要大发脾气叫他好看,可是那日,我生怕我发了脾气惊动他,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温沁哽咽着,本就憔悴的神情此刻因哭泣而更显狼狈。
她边哭边抽噎道:“我求他醒来看看我,可他却,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若我早知今日,他送我的印章,我就是死也不会还给他。憬仪,他会不会活不成了,我好害怕,又好后悔,呜呜呜……”
这一刻,温憬仪竟然有些莫名地羡慕温沁。
虽然顾焰生死不明,他二人也未曾许过什么山盟海誓,可温沁可以为顾焰肆意地痛哭流涕,为他牵肠挂肚。
温沁渐渐止了哭声,眼眶通红,鼻音浓重道:“青青,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少师大人安然无恙,你还能同他置气使性子。我却终日里胆战心惊,生怕听见少师府传来不好的消息。我做梦都想顾焰醒来,哪怕是他对我发脾气也好啊。可他,就那么静静地躺着,生死不明,连同我说句话都做不到。”
“只要想到这些,我就恨自己从前为何非要别扭置气,天大的事,有什么不能说,有什么不能问!我就怕一切都晚了,我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有时候,人不失去,是不会知道拥有时有多珍贵的。”
这本只是温沁的几句心里话,可此话一出,温憬仪忽然凝神,定定看向温沁,有醍醐灌顶之感。
素日看似通透的,眼下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素日看似冥顽的,说出来的话却比佛偈还澄明。
“温沁,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她蓦地站起身来,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匆匆忙忙丢下一句话,便往外大步流星奔出。
院内侍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笔惊得不明所以,待回过神,许阙等人连忙小跑跟上温憬仪的步伐。
温沁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还未反应过来,院子里便只剩下她一人了。
温憬仪焦心如焚,再三催促:“许阙,再快点!”
飞快奔驰的骏马牵动车厢,摇晃剧烈已经让人难以坐定,袖丹和璧青一同坐在车里牢牢扶着她,劝告道:“郡主,不能再快了,太危险了!”
温憬仪如坐针毡,置若罔闻,她等不及要去验证心中的答案。
时值早晨,妙严寺中已有香客赶来敬过了晨香,烟气缭绕在朦胧山岚间,在山脚下隐约可见妙严寺飞檐上悬挂的铜铃。
厚重的晨钟声穿透空气,传来悠长余韵,成群“咕咕”鸣叫的飞鸟拍打着翅羽结队盘旋在山腰。
温憬仪迫不及待地踏上石阶,一步一步坚定执着。
待走到大雄宝殿前,她取下腰间一枚碧色情头入睡的环佩,递予伫立门边的僧人,诚恳道:“烦请小师傅将此玉佩呈空寂大师一阅,就说是故人之女来访,有急事求见住持,还请拨冗一见。”
僧人接过玉佩,又仔细打量她一番,这才双手合十应喏道:“施主稍候。”
不多时,一位身着佛衣袈裟,手持佛珠,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自廊下缓缓行来,他通身气质淡泊温和,所到之处皆有香客敬畏地双手合十拜礼。
待他走近,看清了温憬仪的容貌,慈祥的目光中顿时浮现出感慨之情。
温憬仪朝他合掌道:“空寂大师。”
空寂大师微微颔首,将手中翠绿的环佩交还给她,道:“郡主请随老衲来。”
后院厢房中陈设简朴,空无一人,随从全部留在院外,屋内只有空寂大师与温憬仪对坐。
看着面前那张肖似盛德太子的面孔,空寂大师眸光悠远,道:“昔年先王来时,也落座于你此刻的位置上,同老衲品茶论经,执子对弈。一晃数年,郡主已从懵懂幼童长成婉约少女,老衲若非重见这枚翠玉,甚至不敢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