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宣晟忙碌不堪,来看她的次数都少了许多,温憬仪只觉百无聊赖。
温沁反倒过得潇洒且自由,今日和这家伯府世子出去打马游街,明日和那位翰林学士去茶楼品香茗,好不自在惬意。
平王与王妃感情甚好,却只有她一个嫡女,余下的都是些庶子,因而温沁格外受宠。就算她做出再出格的事,平王也舍不得对她说半句重话。
她百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连温憬仪都羡慕她这洒脱的性子,也暗暗欣慰她终于将从前的事彻底放下。
就在温憬仪闲得恨不能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时,忽然门上送来一封信。
天气愈发严寒,温憬仪蜷在火炕上不愿动弹,听说有信送至,只懒懒地接过来拆开,随意浏览。
信中那人说有关于宣晟的秘事要告知于她,邀她去妙严寺一会,并提及此事不可令宣晟知晓。
温憬仪顿时心生警惕。
下一瞬,她的目光不由凝滞在信中人字迹飞扬的落款上。
“此致,温勉。”
“勉堂兄?!”她一身的懒散睡意顿时不翼而飞,忽然记起在云浦时,宣晟那个只说了一半的故事。
当年师娘惨死在禁军刀下,宣晟准备与众人同归于尽,是温勉阻止了他。
而温勉,正是害死了师父师娘的罪魁祸首。若非他逃窜至云浦山庄,师父师娘也不会因他而死。
思及此,温憬仪捏住信纸的手无意识收紧。
在宣晟那个说了半截的故事里,温勉的后续并未提及,温憬仪便以为他从此湮灭于江湖,再不复出。
可谁知他竟会在此时找到自己,他有何居心?更诡异的是,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与师兄的关系?
此人聪颖绝伦,连宣晟都不敢小觑,温憬仪自知他必有所图,而她绝非温勉的对手。
于是她思索再三,觉得有必要将此事告知宣晟。
她沉默着想了半晌,轻轻出了一口气,正欲烧了这封来路不明的信时,忽然瞥见信纸背后还有墨痕。
温憬仪连忙将信纸翻过来细看,却见温勉又在此写了一句话:“若堂妹告知宣晟此事,则宁莳必死无疑,万望谨慎行事。”
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温勉在威胁她?!
他为何会认得宁莳?
温憬仪面前譬如摆了一个错综复杂的谜团,谜团中藏着的秘密事关师兄,她若伸手去触碰,那这黑暗的谜团或许会有将她吞噬的危险。
可是宁莳……
她想到那个虽然病弱却灵巧勇敢的女子。
若是因为她的犹豫害死宁莳,温憬仪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
温勉既然提到宁莳,就证明他很清楚宁莳与温憬仪的关系,也无声地警告着温憬仪,他随时可以接触到宁莳,给她带来危险。
要不要告诉师兄?
去,还是不去?
***
纵然天寒,妙严寺依旧香客不断,香火鼎盛。
盘踞在孤崖山上的古寺红墙在一片枯寂的山峦间格外醒目,袅袅青烟腾升于半空,隔着冰冷的空气都能嗅到那股熟悉的佛香气味。
温憬仪由许阙扶着,登上石阶,进入大雄宝殿。
敬过香后,壁青已经为她唤来了寺中知客僧,温憬仪对身着青袍佛衣的僧人双手合十道:“信女曾在佛前许下心愿,如今蒙菩萨垂怜,信女心愿得以实现,特来还愿,为佛祖重塑金身。”
上一次来妙严寺,她曾在佛前许下心愿,若能顺利解除婚约,就要重塑佛祖金身。
佛前不可打诳语,心愿已了,温憬仪便要兑现彼时的诺言。
知客僧闻言,唱了声“阿弥陀佛”,道:“施主得佛祖庇佑,自有福报。此事容小僧禀报住持,请施主稍候。”
温憬仪颔首,叮嘱壁青:“待知客僧来了,你与他详谈。许阙陪着我四处走走吧。”
待知客僧去后,她去了供奉着师父师娘长明灯的小佛堂。
两盏长明灯无日无夜地燃烧着,师父师娘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却又有些模糊。
终究是隔得时间太久了,记忆里的面孔都来自她幼时的印象。不知她走后,故人们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师娘那么平和的人,临死前却声泪俱下地怒斥上苍,她那时心中该是何等悲愤?
温憬仪最终决定只身前来,并不是因为温勉在信里用宁莳威胁她,而是她想起了师娘临去前所说的话。
师娘说她绝不会拿一条无辜的性命来换取苟且偷生的机会。
仅凭这句话,温憬仪就愿意来见温勉一面。
她相信师娘的判断,温勉或许有些恃才傲物,但绝不是穷凶极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