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勉既然活着,还逃了出来,就证明时疫之说定然是假的。
皇祖父,真的派人对临清郡王一家痛下杀手了。
她带着最后一丝倔强和希望,反问宣晟:“可是为什么?皇祖父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临清王叔性子淡泊,与世无争,至于温勉,我与他虽没打过什么交道,但也听说他聪慧过人,是难得一见的奇才。这样的一家人,皇祖父即便不重用,也不至于杀了他们呀!”
温憬仪的语气又急又紧,像是在说服宣晟,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为什么。
“郡主,匹夫无罪,而怀璧其罪。”宣晟抬起手,慢慢地抚摸着她的额发,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若是从远处看来,他们便如一对月下相依偎,在互诉衷肠的恋人,亲昵亲密。
“温勉此人,聪慧太过又心高气傲,这便是他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根源。”
温憬仪静静地听着他诉说。
“我曾派人去查过,临清郡王的独子自幼便悟性极高,在临清一地是家喻户晓的神童。当地人至今都知道他有过目成诵之能,三岁之时便初通棋艺,五岁稚龄便能出口成章,八岁起始跟随其父学习钻研河图,到后来连他父亲都不能与他匹敌,此人确实是不世出的天才。”
听到此处,温憬仪不由对温勉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在她心中,宣晟已经是世上一等一的聪明人物,而能得到他一句“天才”评价的,不知该是何等风采绝伦人物。
“但,正因他早慧,能察觉到自己的与众不同,于是自小便格外眼高于顶、锋芒毕露。他十岁时,和一位侧支郡王的儿子在宫宴上斗文斗诗,那孩子年龄大了他四岁,却落败于他,他便当场出言讥讽,用词极其狠辣。都是少年血热时,那孩子也算骄傲,当众丢了脸,又被他如此嘲讽奚落,回去一时想不开,竟然悬梁自杀了。”
温憬仪对此事有些印象:“这件事应该是发生在我还在云浦的时候,后来我回宫,听母妃提起过。那次宫宴正好是父王的生辰宴,本来是众人同乐的局面,没料到后续事态的走向彻底失控。好好的斗诗会,平白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孩子,那孩子的父母跪哭于中极殿外,请求皇祖父做主,父王因此很是生气,还下了懿旨斥责临清郡王府教子不善,斥责勉堂兄为弟而不悌兄长,妄自尊大,毫无谦逊之心。”
宣晟颔首:“诸如此类的事情,无论大小,其实还有很多。连临清郡的老百姓至今都记得这么一位神童的存在,你可想而知,温勉当年的风头有多鼎盛。我猜测,先帝从很早便开始留意这个早慧的孩子了,也对他的狂妄自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47章 遗书
虽然涉及她最尊敬之人, 温憬仪也没有全凭情感偏袒,而是极为理智地分析道:“纵使勉堂兄锋芒毕露,可皇祖父的度量我是了解的, 他绝不至于对一个孩子这般忌惮。那时我父王仍然健在, 且深受朝野推崇,英王叔又也都颇具才干,临清王叔一家, 实在不能构成什么威胁呀!”
风渐渐大了起来,在空旷的山谷中呼啸激荡, 穿梭过层层林木, 于茂密的树梢间击打出猛烈声响。
宣晟握了握温憬仪开始冰凉的指尖, 道:“先回去,此处夜间霜露太重,你受不住寒气。”
说罢,便伸出手拥着她,欲扶着她往石径走去。
谁知温憬仪一僵, 低着声音婉拒道:“师兄,我自己可以走。”
闻言,宣晟淡淡回她:“此处倒是月色尚佳, 尚能视物, 等到了石径上你还能看得清路吗?”
二人登上山崖前天色尚早,何曾带过灯笼。宣晟夜视能力极佳, 奈何温憬仪却没有这番本事。
她咬咬唇瓣, 懊恼低头不语。
有些事, 情人之间可以做, 师兄师妹却不可以。
她和师兄之所以如此僵持,全因她不想再接受师兄的付出。
如果是来自陌生人的关怀或善意, 温憬仪反倒可以大大方方地享受或是拒绝。可对于宣晟,她却总是没有那颗平常心。
见宣晟一动不动,温憬仪挫败认输,声音中带着不情不愿:“有劳师兄了。”
宣晟一语不发,可握住她瘦削肩头的手指却格外用力,令温憬仪察觉到了他的几分怒意。
于是她更加不敢发一言,默默地像只鹌鹑般,被他半拥半拽,带回了山水清音堂。
于幽暗摇曳的烛光下,二人对坐的身影被拉得斜长,分明是相伴,却又有些许孤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