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了提用法,杜老娘不以为意:“娘活了几十年,难道还不会梳发?”
杜长兰接过木梳,解下他娘银黑相间的头发,不轻不重梳了一下:“书上写,头顶穴位疏通,百病全消。”
“你总是有理……”杜老娘嘟囔念着,眼角眉梢却溢满笑意,以致眼角的皱纹都更深了。
众人发现杜老娘喜形于色,紧紧牵着小儿子的手,她心情是极好的,晚间甚至还同杜老爹一起饮了半碗酒。
连杜荷不小心打碎一个碗,杜老娘也念叨一句“碎碎平安,岁岁平安”就过去了。
王氏简直不敢相信婆母如此慈祥可亲。
大年初一,杜家开宗祠祭祖,杜长兰将杜蕴一并带去,小孩儿认认真真给杜家祖先作揖。
末了,杜长兰将儿子带至旁侧,杜老三带着儿孙上前作揖叩拜。
杜长兰感觉下摆被扯了扯,杜蕴仰着小脸,似有话说。
杜长兰装做整理鞋面俯身,小孩儿低声道:“爹,为什么我没跪。”
刚才他还没来得及跪,就被他爹带走了。小孩儿抿唇,是不是因为他不是杜家的孩子。
“因为你爹我都没跪。”杜长兰理直气壮。
杜蕴低落的情绪一顿:“唉??”
杜长兰随意呼噜儿子的脑袋,“小蠢蛋。”
杜蕴:??!
小孩儿鼓起小脸:“我不蠢。”他给自己做依据:“爹那么聪明,我是爹的儿子,肯定也聪明。”
杜长兰被逗乐,合着便宜儿子的底气根源是他啊。
他看着小崽儿,其实不让杜蕴跪杜家祖宗还有一个原因,他总觉得小崽儿母子来历不简单,古代又讲究个尊卑,他日若真是孟氏在天有灵,让小崽儿认祖归宗,也可少缺一项隐患。
若是小崽儿找不回生父,也有他顶着,跪不跪也就那么回事。
未雨绸缪总归出不了错。
父子俩说说笑笑,忽然杜长兰感觉一道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杜蕴身上。
杜长兰收敛笑,来人上了年岁,面上沟壑纵深,零星分布黄豆大的深褐色斑,苍老的眉眼间还能看出几分熟悉影子。
杜长兰俯首示意:“三叔。”
杜老三点点头,他浑浊的眼睛动了动,俯视小小的杜蕴。
那双眼没什么情绪,像是在打量一件器物的价值,冰冷恐怖。
杜蕴抓紧他爹的下摆,下意识往他爹身后躲。
杜老三从鼻子里吭气,透出两根鼻毛:“不是说念书明理了,怎么还这么小家子气。”
谁让你像个老怪物,杜长兰心里吐槽。
他微微挪步,将儿子挡的更严实:“三叔说的哪里话,蕴儿也不过四岁,本是稚儿,做稚儿态又何妨。”
顿了顿,杜长兰将话题绕回去:“说来蕴儿同小侄儿年岁相近,我家蕴儿如今勉强会《三》《百》《千》,小侄儿经三叔悉心教导,应是差不了。”
杜老三神情一滞,他狠狠瞪了杜长兰一眼:“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其他人也望过来,杜大郎和杜二郎眉头微蹙,“三叔,长兰他……”
“啊?”杜长兰茫然的挠挠脑袋,“不这么说话,那怎么说话。”
他抖了抖袖子,朝杜老三拱手一礼,文绉绉道:“后侄长兰,给三叔见礼,三叔近来可安好。”
杜老三面皮一颤,梗着脖子道:“当…然。”
杜长兰又道:“新年伊始,后侄与您共度佳节,心甚喜矣。还盼三叔身体康泰,精神抖擞,老当益壮,多喜乐,长安宁,福气满院绕栋梁,吉祥声声求心愿……”
他吐字清晰,一连串吉祥话不带停的,可是语速却快,听久了像是在念经。
本地有习俗,人故去后请人做法事,家中宽裕的就会请一个和尚这么念一段儿。
一般人不会将二者联想,但杜老三这人忌讳多,叫杜长兰看就是控制欲强,窝里横。
果然,杜长兰念了半刻钟,杜老就涨红一张脸,暴喝阻止。
杜长兰仍是那般无辜,“三叔这是咋了?”
杜老三的儿子再也受不住,忙拽他爹他走了。其他长者们闲闲看笑话。
杜大郎和杜二郎惊疑不定的围拢杜长兰:“三叔怎么就发怒了。”
杜长兰道:“我也不知道呀。”
杜老爹干咳一声,不经意瞪了小儿子一眼,杜长兰茫然回望。
杜老爹:………
臭小子还跟他装。
不过杜老爹心里也是有点暗爽,杜老三没事儿就拿子嗣单薄同他诉苦,去岁秋收,他两个傻儿子被杜老三叫去帮忙,当牲口使儿。杜老爹面上不显,心里疼的抽抽儿。
杜老爹是觉得杜大郎和杜二郎两个儿子憨傻,但也是自家崽儿,哪会不心疼。
后面服徭役,杜老三又舔着脸让杜二郎代他儿子去,道自家儿子体弱,去了难回,被杜老娘黑着脸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