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从被窝里爬起来,主动往徐沅怀里趴,话音闷闷的:“学堂里师傅教我的,我都认真学了,没有偷懒。二哥时常不在,除了爹,没人跟我玩。娘,您能叫他回来吗?”
没办法,圣人的孩子就那么些,永嘉公主一出嫁,阿丑又在前朝和军营里忙着,喜子年纪小,读书进学样样不赶趟,注定得形单影只一段日子。
可皇帝的儿子,怎么能耐不住寂寞呢。
徐沅铁了心要好好约束一下喜子的言行,略微用力掰开他的手,重新把孩子塞回春被里:“你父亲与你二哥,他们都是经天纬地的人,还能成天就围着你转?”
喜子自然是不服气的,搬出学堂里崔师傅的说辞来反驳徐沅:“可我也跟二哥一样啊,师傅说了,我们是一样的人,您怎么只夸二哥!”
在众人眼里,阿丑大概率要做明君,而喜子至多也就是个贤王,包括徐沅自己也这么想。可在孩子眼里,又哪有这许多身份名位的分别。
稚子童心,徐沅不忍打击,只好附和:“是是是,喜子说得对。”
喜子立时眉开眼笑,讨好般哀求:“那明天我下了学,可以请赵大监来接我吗?或者,我可以先去坤宁宫,吃母后做的天仙饼,娘,可以么?”
这话让徐沅眼里的愁苦更加深浓。
喜子蒙受的圣恩殊荣未免也太多了些。
皇后自不用说,喜子经常在她怀里爬上爬下,打滚撒泼。圣人更是个骄纵幼子的主儿,平时若点名要徐沅侍寝,一般都会领着赵德胜到南书房接上儿子一道回长春宫。
阿丑读书的时候,别说圣人亲自去接,就是继后自己都不大照管。因此喜子身上的恩宠,才会令徐沅心惊肉跳——要知道过犹不及,一直都惹人厌恶。
徐沅不想喜子年纪这样小,就被宠得失了分寸,为此还好言好语地与郑浔理论过,叫她不要溺爱孩子。
郑皇后在坤宁宫高坐,嘴上答应得好,也有那么几天不苟言笑。可最后还是架不住喜子在她怀里撒娇,那孩子可怜兮兮地一问:母后,您是不是不疼我了,郑浔就又变成了那个予取予求的嫡母不说,还变着法地指责徐沅杞人忧天。
皇子的教养问题,如果皇后不管,圣人更指望不上,余下也就是清惠还乐意听徐沅抱怨几句。
但人的忍耐总是有限度的,在徐沅一连骂了继后慈母多败儿数回之后,王清惠也不肯安静听她发牢骚,只劝徐沅不要小题大做,说孩子嘛,大些就好了。
喜子是徐沅拿命生出来的,对他的爱,只多不少。比起溺爱纵容,她更害怕楼高必塌,嫡子嫡女都各有各的难处,怎么好叫一个庶子独得逍遥快活。
嫡母贤慧大方,嫡兄嫡姐亦爱护幼弟,这是喜子命好,徐沅感恩戴德。但她作为母亲,却不得不替自己儿子往前多看几步。
此时长春宫只是得些鸡毛蒜皮的圣宠,郑浔母子胸怀宽广,自然不会当真。那以后呢?万一圣人兴起,宠着宠着动了改立太子的念头,届时徐沅母子又该如何自处?
只要圣人动了邪念,就不是立嫡立贤立长这一套规矩能管得住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始终可怕。
徐沅把心一横,便下了严令,真就不许喜子各宫到处跑。每日除了到南书房读书,就只许在长春宫范围内活动。什么跑马打球、招猫逗狗、钓鱼爬山这些事儿,统统不许干。
这样做的后果,不光喜子难受,就是圣人和皇后夫妻俩也颇有微词,认为徐贤妃过分严厉。但好在徐沅主意大,练就一身眼瞎耳聋,不听不看的好本事,只管拘了喜子在长春宫仔细教养,闲人闲事一概不管。
圣人一开始还想替小儿子求情,话里话外都拿幼子无知这话来糊弄徐沅,要她宽恕则个,还担保说下不为例。
这些屁话,徐沅一句也不听,甚至圣人越着急,她越欢喜。有时见圣人抓耳挠腮又不得其法的样子,还会在心里暗自取笑。何况有喜子的事儿分神,圣人也不再天天嚷嚷着生公主,徐沅不知轻省多少。
因此于公于私,徐沅都不大想放喜子自由。
长春宫有了严母坐镇,宫人们对三皇子的态度也略有好转,至少不再一味哄着他满宫里跑跳嬉戏,偶尔还会把孩子往正道上引。
徐沅的本意也不是望子成龙,能像这样,教会孩子安分守己,保他一世平安,就够了。
徐娘娘对于三皇子的严格约束,持续了将近半年之久。并且不管圣人皇后怎么维护三皇子,徐贤妃都能做到坚定不移,这事儿在前朝后宫传为笑谈。
阴差阳错地,徐沅的做法倒对了前朝那群学究的胃口,一向以祸水著称的徐贤妃,难得被言官们夸“教子有方”,实在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