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破例一回,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圣人的心里难免挫败,在某一日与徐贤妃独处,还神思恍惚地问:“你说,她怎么突然就不肯当皇后了呢?明明原来,她也是乐意的。”
徐沅身上还有些去年旧病留下的痕迹,虽然靠在孟旭怀里,但被秋日夜风一吹,仍觉得有些不适,没忍住咳了一声:“其物如故,其人不存,您说呢?”
这句其人不存,圣人不知是指的先皇后还是郑皇贵妃,便诚心求教:“小沅,我倒不懂了……好像你们几个,我总是不大懂。”
皇帝老儿胸怀天下,自然不肯在女人心事上头费时间、费心力。徐沅先叫宫人们进来吹了灯,又自己爬起来放了床帐,一切完毕,才说:“您若真心爱重阿浔,于我说恁多倒是无用,就像许多事,您本应该与先皇后明言一样。夫妻之间若有心结难解,也得你们自行决断,我这个旁观者再怎么清醒,可你们这两个局中人却仍旧糊涂,不是吗?”
这都是金玉良言,更难得的是,圣人竟还听进去了。
得了徐贤妃这样的启发,圣人翌日便郑重其事地往雍和宫去了一趟,正儿八经地与郑皇贵妃说了些私话。
圣人跑这一趟,本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郑浔一开始并不想与他多话,互相问候两句,便有了逐客的意思。
但架不住圣人奸滑,他见郑皇贵妃神色冷淡,就另辟蹊径,起了个极为陌生的话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阿浔,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你怎么反倒不肯了?”
虽是夫妻,却不恩爱,郑皇贵妃对圣人的好意敬谢不敏:“当年先帝定了文贤皇后,您就有意送我出宫,如今就算她过身了,我也不是您心里皇后的第一人选。这样的夫妻,要来有甚意思?”
郑皇贵妃觉得毫无意义的事情,可在圣人眼里,却事关家国天下,一点儿也马虎不得:“就算你不想当皇后,也得替孩子想想,阿丑以后册封太子,顶个庶出的名头,就好听?”
说白了,女人这辈子就是为丈夫、为儿女活着的,郑浔越来越能体会到文贤皇后的痛楚,她的话并没有多恭敬:“阿丑是庶子,您是头一天知道吗?文贤皇后贤慧敦厚,膝下无子,您若嫌恶阿丑的出身,大可以将他记在先皇后的名下,怎么非得要我当皇后!”
“阿浔,我不是这个意思……阿丑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女人,我怎么会生嫌恶之心?你陪了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正正经经与我并肩而立过,人心都是肉长的,难道我不心疼吗?从今以后,咱们做名正言顺的夫妻,不好吗?”
圣人的心里装着长春宫的徐娘娘,嘴上却又要跟郑皇贵妃做夫妻,青烟和翠雾听到了这番恬不知耻的话,在心里将圣人骂了个对穿。
等看到圣人强行将泪眼迷蒙的郑皇贵妃揽进怀里,青烟和翠雾就再也忍不住,一溜烟儿跑到了殿外。
“这叫什么事儿!陛下拿贵妃当傻子哄呢!”翠雾如是咒骂。
皇帝要佯装深情,旁人能有什么办法,青烟懒得再说谁的不是,只吩咐下去:“你少说些胡话,瞧这模样,咱们娘娘要成皇后了……”
原来盼望了多年的东西,一朝得到,竟然是这般索然无味,翠雾依旧忿忿不平:“看看先皇后的下场!圣人要是哪天不如意了,说不得又要拿发妻祭天!贵妃她清清白白一个好人,怎么就要受这些搓磨!”
郑皇贵妃是好人不假,可先皇后的品性也不坏。那样一个贤慧人,到最后也不过惨死这一条出路,见此情景,后妃们谁还想当皇后。
青烟心里担忧不尽,话语里也透出许多无奈:“贵妃也没法子了……据理力争这么久,圣人那里还是一味强逼,若此时不点头,谁知道干清宫会不会狗急跳墙?文贤皇后死了,那位还惺惺作态哭了十天半拉月,咱们娘娘只怕还不如她呢……”
郑皇贵妃自己也知道,如今的圣人已经很拉得下脸面了,一味拿乔,只会适得其反,说不定内宫又是一阵腥风血雨。她郑浔倒是不怕死,可郑家还有些不成器的货色,就是雍和宫,也还有忠心耿耿的太监宫女。
总不能叫这些人跟着陪葬的。
随着郑皇贵妃的妥协,圣人终于在德嘉九年的仲秋时节,拥有了他的第二位皇后。
与文贤皇后的贤慧敦厚比起来,郑浔这个皇后则当得更为严苛,不仅宫规内训比之前要繁杂,日常对底下人的约束也更为蛮横。内宫虽然比吴皇后治下更为井然有序,但也更容易招惹奴才们的怨恨,反倒让郑浔得了个刻薄的名声。
这人一死,众人就只想得起她的好来,不光圣人百般赞扬先皇后的懿德淑行,前朝后宫,几乎人人都开始追忆那位身负大义而亡的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