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看着妻子单薄的后背,知道此时再说甚都无济于事,把心一横,扭头就走了。
一见成王从屋里出来,孙福礼想也不想就扑到他跟前:“大事不好了,张季玹带着兵马从太原杀过来了!上京已经叫曹诚围了个水泄不通!王爷,咱们,咱们只留了几万人在承德接应,如何应付得了圣人的千军万马?”
成王闭闭眼,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说:“慌什么?妻儿都在我手上,二哥还能翻了天不成!”
有些话,孙福礼冒死也要说出来:“殿下!要不是您前些日子优柔寡断,圣人早就成了阴间亡魂!只要他死了,就算天下人唾骂,您照样稳坐江山,难道不好?”
稳坐江山,成王既想,又没那么想,他也不为自己的失策懊恼:“你懂甚?孟家的江山是祖祖辈辈南征北战扒拉下来的,难道说断送就能断送?我要是杀了二哥,柔然二话不说就要从北边来杀我,如何使得?”
孙福礼气得跳脚:“您这样宅心仁厚,造什么反!在南京当个贤王,是不好吗!原来跟鞑子串通的时候,也没见您在意引狼入室!如今又发了善心,殊不知这些慈悲心肠,最受用的,就是圣人!他只怕嘴都笑咧了,边境上的柔然没了动静,刚好腾出手来收拾逆王!您醒醒吧,既然当了反贼,还管他亡国不亡国作甚!”
孟昕大手一挥:“柔然之所以出兵攻打居庸关,不过就是想引诱我北上起事,我与二哥内讧,他好在北边儿坐收渔翁之利!我最初的确存了借力打力的心思,想用鞑子逼二哥就范,谁知柔然中途反水,反叫我骑虎难下!”
都杀红了眼,成王这儿还一口一个二哥叫得亲热。孙福礼恨声骂道:“您以为皇城怎么那么好进,上京怎么门户大开,不过都是圣人使的障眼法罢了!为的,就是将您骗进来,一举歼灭!而圣人等这些时日,一则为了聚拢兵力,二则,就是在等柔然退兵!如今还兄弟相称的,除了您成王,还有谁!您去问问圣人,问他还拿不拿你当三弟!”
对于底下人来说,也许只有坐在金銮殿上发号施令,才算把造反这个行当干出了名堂。但就成王而言,曾有那么一次把圣人逼入死角,叫他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这一趟,就算没白来。
至于二哥这个称呼,也许在成王心里,他也时常都在缅怀以前并肩出游的哥哥吧。
其实他们兄弟俩最开始也并不像现在这样兵戎相见,成王没有一母所生的兄弟姊妹,圣人虽有个哥哥,但因为端慧太子过于众星拱月,也跟没有差不多。再加上兄弟俩性情又相仿,孟旭和孟昕便时常都在一块儿玩闹说话,比亲兄弟还要投缘些。
端慧太子是天之骄子,犹如神仙转世,凡人望尘莫及。孟昕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孟旭跟他才是一路人,他们都活在天才的阴影之下,此生唯一的出路,就是甘于平庸。
可后来,孟昕却发现,哪怕同样都是庸碌的儿子,先帝也会有所偏爱。
原来不被重视的人,只有他孟昕一个。
从此以后,兄弟俩就渐行渐远了。
跟成王的犹豫不决比起来,圣人的反扑则只讲求一个快、准、狠。只等柔然那头隐约有了退兵的迹象,张季玹就领着赵王在蜀中秘密操练的兵马横渡渭水,从太原向东进发。
而后曹诚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集结起京畿四周的驻兵,浩浩荡荡地破城而入,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完成了勤王救驾这一彪炳史册的壮举。
叛军人数并不少,只不过整日在皇城里耀武扬威,又是啖肉吃酒,又是纵情声色,半旬下来,都有些精力不济,猛地听说圣人的军队又杀了个回马枪,这群人才想起自己原是来造反的。
等叛军士兵拴好裤腰带,慌慌张张跑到皇城根下抵御外敌,曹诚早就杀出了一条血路,不仅控制了出入皇城的重要隘口,更是直接将所杀的叛军头颅挨个挂在了城楼上,弄得一整片宫墙血乎滋啦,蔚为大观。
上京的百姓们为了躲避战火,早在成王攻城之时就跑得四处不见烟,唯一能观瞻到曹诚此等肃杀之举的,除了逆王反贼,还有谁?
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在看到那一墙的死人头颅后,心里不犯怵呢?
因此,曹诚压根儿不着急攻城,反正他身后是千军万马,身前是敌将首级,连日来被成王欺压的委屈还没处疏散呢,正好多杀几个逆贼,开膛破肚,割头挖心,图个痛快!
曹诚不紧不慢,圣人在文华殿,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连日来的遭遇,饶是老辣的赵德胜,也免不了心有余悸,他还劝圣人:“将军们都把兵马召回来了,您怎么反倒不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