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贵妃自始至终冷着一张脸,卫御女却是越哭越起劲,最后甚至拉扯起贵妃的袖口,奴颜媚骨地说了句好话:“妾知道您的难处,您的顾虑,您的担忧……妾不敢逼您……”
平日里看起来蠢蠢的,关键时候又有几分小聪明。郑浔不耐烦地拨开卫月桃的手,还是原来那样一脸冷艳:“知道你还上蹿下跳?你要真知道,就该安分守己些!你这样的蠢货都知道宫里乱了套,上面的人能不知道?不是我说,你卫月桃能有几斤几两,内宫体统这样的大事,犯得着你操心?”
这话不错,圣人与皇后置若罔闻,可慈宁宫不还住着他俩的亲妈。内宫体统,兹事体大,太后出面说两句话,倒比郑浔跟徐沅这两个皇妃还上算些。
李太后倒是早就听说了圣人和皇后的壮举,从永嘉公主开始议婚,到圣人与皇后发疯般地求子,桩桩件件,太后都看在眼里。
有宋姑姑在一旁劝着,太后近来也动了颐养天年的心思,本无意管得太宽。直到人命出在了内宫,她才真有些急:“皇后简直无法无天!压了贵妃、贤妃这些时日,竟还不够?宫里三天两头地鸡飞狗跳,她就不知道管一管?”
为了圣人的江山,太后连永嘉公主的婚事都没开腔,如今却因为储秀宫一个小宫女大动肝火,宋姑姑赶忙奉了一盏茶上来:“皇后是小辈,您好好教教她也就是了,气着自个儿不划算。”
可太后却不想跟皇后废话,只冷着脸说:“好好一个贵妃,被皇帝关了这么久,也尽够了。午间你去一趟雍和宫,请阿浔过慈宁宫来一趟。”
顿了顿,太后还觉得不过瘾,又拍板道:“再往长春宫传旨,授贤妃协理六宫之权,要她务必好好治一治宫里的不正之风!”
郑贵妃是太后亲手养大的儿媳,按理来说,本应最为亲近才是。如今有了扬名立万的机会,太后不给贵妃,反而给了贤妃,宋姑姑觉得奇怪:“郑娘娘自小跟着您耳濡目染,内宫琐事,她怕比徐娘娘还懂的多些?您怎么不请她出面,反而找了人微言轻的徐娘娘?”
人微言轻有人微言轻的好处,太后这时候脑筋转得快,冷哼道:“皇后跟贵妃多少年的冤家?我把六宫的权力给了贵妃,这不是从皇后手里夺权么。宠妾灭妻,不仅有碍皇家脸面,更为前朝后宫埋下多少祸患。贤妃到底根基弱些,储君的位置暂且轮不到她的孩儿,不过一时之权,给了她也无妨。”
宋姑姑不敢深想老太太的心思,趔趔趄趄跑一趟雍和宫,也只把太后的话重复说给郑贵妃听。
一些冠冕堂皇的话,郑浔倒是认真听了。可太后的邀约,她却没有应承。原来亲母女似的两个人,随着太后这些年对皇后母女越来越亲厚,郑浔对太后,也不似当年那样恭敬、孝顺。
郑贵妃藉口待罪之身,奉旨自省,不肯往慈宁宫见太后,宋姑姑也不能劝她不尊圣旨,只好夹着尾巴回了慈宁宫。
无功而返,宋姑姑在太后跟前回话自然挺不起腰板,一张老脸红了白,白了红,支支吾吾大半天,就是不知从何说起。
太后不耐烦身边人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气得掀了一碟子蜜果儿,骂道:“说起来也是几十岁的人了!竟叫一个小丫头拿捏了?”
郑贵妃在太后眼里还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可宋姑姑却亲眼见了她的厉害,假哭一声:“郑娘娘养在您跟前的时候,倒是乖巧伶俐,如今,如今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奴婢一句话还没说完,先叫她夹枪带棒地撵了出来!”
郑浔小来就有气性,李太后倒是知道一些,坐在榻上生闷气。
宋姑姑仔细瞧了太后的神色,这才敢问:“说来陛下与贵妃,再怎么都算得上两小无猜,怎么就走到今天这步了?一年半载的互不理会,连常年无宠的王娘娘都不如了……”
知子莫若母,哪怕全天下人都看不懂帝王心意,可太后这个当娘的,总比旁人多明白几分,说出来的话也更加骇人听闻:“你们总说两小无猜,两小无猜,可这两小无猜,不正是先帝与哀家一手促成的?皇家少情种,帝王尤甚,阿昶一生光风霁月,阿旭却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你指望他跟谁两小无猜?”
这话提醒了宋姑姑,她又扯出一件旧事来:“真要细论,郑娘娘能有今日,少不得有您的功劳。若依着陛下的意思,只怕早些年就放郑娘娘出宫当郡主去了……哪里还有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
说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太后亦只有冷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尊贵不尊贵的,你说的可不算。先帝自然混帐,办了许多恶心事儿,可贵妃能有今日,她自个儿也未必无辜。‘愿以婢妾之身侍奉在侧’,这话可是她郑浔自个儿求到我跟前说的。再是做妾,再是受屈,也没哪个逼了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