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狠心撵了圣人出去,郑浔又想起阿丑聚精会神读书习字的模样,心里再膈应,面上还是笑:“您心里惦记小沅,就去长春宫与她正儿八经地说上两句话,她性子温软,再不会与您置气。”
就为着喜子,徐贤妃也应当不会做出格的事儿。
可圣人却又流露出几多惆怅来,感慨道:“她面上软得跟面团似的,实则心高气傲,吃软不吃硬……我无缘无故寻衅滋事在先,她未必肯给我台阶下,贸然去她宫里,只怕积怨愈深……”
郑浔听着孟旭举棋不定的语气,最终还是忍不住刺了他:“那敢问陛下,头先因何与贤妃积怨?”
还不等圣人接话,郑贵妃又自顾自地说:“还不是因为皇后说了几句戳您心窝子的话?还不是因为您觉着徐贤妃心里没有您!不是我爱说嘴,您再是宠贤妃,她的心,也从来不在您身上!”
郑贵妃这几句认清现实劈头盖脸而下,圣人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
等过了片刻,孟旭才想起来把郑浔的身子掰正,狐疑地追根究底:“朕与皇后的私房话,贵妃又是从哪听来的?”
前些日子皇后是暗戳戳地说了几句长春宫的闲话,圣人听了,心里也的确有些不是滋味。但圣人与皇后夫妻夜话,一向极为隐秘,怎好叫郑贵妃都知道了去?
圣人冷眉冷眼问郑浔一句还不够,又加重语气道:“贵妃,朕在问你。”
帝王疑心,自古有之,郑浔干脆拿手撑着床,半坐起来,似笑非笑地说:“您与皇后促膝长谈,妾哪里知道恁多?不过皇后有心,还特意派人与妾分说两句罢了!”
冯昭仪前日就来了雍和宫一趟,假模假样地说甚贤妃失宠,都是皇后娘娘在陛下面前失言的缘故,最后还舔着脸请郑贵妃到长春宫当和事佬,替皇后向贤妃致个意。
皇后可怜,但也可恨,她的话,郑浔就当放屁。
永嘉公主所嫁非人,皇后再受剜心之痛,但好歹福祸相依,因为皇后母女受了苦,坤宁宫反而更得圣人的垂怜。
吴字微对于侍寝一事,一向可有可无,之前既不管不顾留了圣人半月有余,必定就是有所图谋。
永嘉公主的驸马难成大器,不仅皇后没有得力的女婿奉养天年,就连圆圆自己,稍有差池,也得跟着夫家吃瓜落。
可皇后若能有个亲生儿子,那一切可就另当别论了。届时永嘉公主有亲兄弟可倚仗,就是嫁给贩夫走卒,这一辈子也是尽享尊荣、高枕无忧。
皇后希望女儿好嫁未果,就把眼睛放到了求子上。圣人更不会推拒送上门来的嫡子,毕竟内宫里就两位皇子,拿出去的确不够看。
于是圣人夫妻俩一拍即合,前段日子心照不宣地在坤宁宫闭门不出,可着劲儿生孩子。
圣人与皇后想生一个康健活泼的嫡子,六宫众人谁也没舌根可嚼。只不过皇后多疑,害怕嫡子还没生出来,圣人就先叫长春宫的徐贤妃勾引了去。
于是在某个花好月圆夜,皇后才会当着圣人意有所指地提一句:“若说福分,怎么也得让贤妃拔得头筹。有子有宠,再无缺憾了。”
圣人本侧躺在床上,听了这话就松开怀里的嫡妻,直勾勾地盯着她瞧,问道:“你又不爱拈酸吃醋,怎么今儿说话还泛着醋味儿?”
皇后重新爬上圣人肩头,不停拿手指轻点丈夫的后背,长叹一声:“我虽是皇后,论好命,却很不如贤妃,就连贵妃,也多有不及。”
皇后位至中宫,若说有甚比不过贤妃、贵妃的,就只剩子嗣这一条。圣人明白皇后的弦外之音,闭着眼睛应承她:“圆圆大了,太医也说你身子没有大碍,咱们夫妻多费些心,再养一位皇子也就是了,作甚要自怨自艾?”
这话正中皇后的下怀,她眼里立即浮现了感动的泪花,承诺道:“陛下的情意,我必当珍而重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皇后这般识大体,就衬得长春宫的徐贤妃很不知好歹。连皇后都对圣人的宠爱感恩戴德,那这宫里唯一不知感念帝王心意的,就只剩一个徐娘娘。
徐贤妃哪处都好,就是不够痴情,这是圣人由来已久的一桩心病。
偏徐沅越是表现得宠辱不惊,圣人对她的探究欲就越强,猎奇心就越重,就越一发不可收拾地想看她倾心无悔到底是个甚模样。
要说相思成疾,或情难自抑,圣人自己都觉着虚假。但徐贤妃身上那种似是而非的可望不可即,却勾得圣人多年来心痒难耐。
皇后性子多倔啊,为了儿女,还不是老实雌伏。圣人在皇后身上雄风大振,就得寸进尺地,还想看徐贤妃的一片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