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胜不为所动,反而拿绳子捆了冯昭仪的双手,只语气还恭敬:“奴才可怜您,谁来可怜奴才?昭仪娘娘,您再闹下去,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再闹下去,就是个死。
向前是深渊,后退也未必有活路。不论红玉怎么挣扎,似乎都挣不出这一条贱命。
她心头苦涩,索性选了最一了百了的那条路,拼了命去挣脱这一群太监的桎梏,飞蛾扑火般地,一头磕在了朱红宫墙上。
冯昭仪视死如归,霎那间血溅当场。
老成如赵德胜,见到红玉飞身一跃,也呆愣了片刻,才想起来拿袖子揩脸上的血珠儿。
稍稍凛了心神,赵德胜才略带哭腔地往圣人跟前求情:“皇爷!不好了!冯娘娘撞了柱,性命垂危啊!”
红玉昏死之前听到赵大监的传话,还紧拽了居珩的胳膊,恳求道:“我不成了……劳烦您往坤宁宫跑一趟……就说,就说……”
居珩能回内宫,还多亏了红玉从中斡旋。再怎么物是人非,居珩也想保红玉一条性命,于是撕了衣裳替她止血,安抚道:“你放宽心,皇后娘娘那儿,会有人去的。”
红玉总算放下心来,勉强扯着嘴角对居珩笑一笑,而后才昏死过去。
红玉一辈子没犯过大奸大恶的罪,圣人也不是杀人狂,眼看着冯昭仪就要小命不保,居珩于心不忍,先自作主张把人抬回坤宁宫救治。
有赵德胜在前头支应着,居珩救人的动作极快,圣人听说了,亦不置可否,并没为难谁。
冯红玉奋不顾身,撞得血肉模糊,要不是有居珩在一旁捂了创口止血,早就一命呜呼了。这时候抬回坤宁宫,好歹还有一息尚存。
皇后那儿倒是一早就得了干清宫的信儿,红玉如此忠心,她也不好太过绝情,只得命忍冬请了医婆来替去了半条命的冯昭仪看诊。
掖庭的那些医婆,寻常给宫人内侍看些头疼脑热的小病还算得心应手,但真说到鬼门关里捞人,却是万万都不能够。
南医婆硬被拉到皇后宫里,看了冯昭仪一眼就跪下求饶:“皇后娘娘恕罪!昭仪娘娘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里,奴婢学医不精,救她不得啊!”
皇后掌管六宫,面前这个老婆子有几斤几两,她比谁都清楚。只不过打定主意要把事情闹大,红玉这条命,就留不得。
南医婆束手无策的模样并没怎么打动皇后,反而让她冷了脸:“你尽力而为也就是了,剩下的,听天由命罢。”
皇后一说出这话,坤宁宫众人就反应得过来:今儿无论如何,红玉都不可能逃出生天。
冯昭仪在干清宫门口闹腾,圣人生气都来不及,必不会为她这一条性命说个甚。六宫里其他几位娘娘更不敢管坤宁宫的事儿,红玉算是皇后的家奴,要杀要剐,得由皇后自行处置。
南医婆也明白面前这位一国之母的阴毒心思,颤颤巍巍跪到冯昭仪的床前,替她止血包扎,净做些表面功夫。
手上动作再怎么麻利,南婆子的心里却依旧忐忑——红玉失血过多,没有起死回生的珍稀药材,是活不过来的。
行医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恻隐之心,南医婆冷汗直流,还不知死活地跟皇后请旨:“娘娘,昭仪现下气血两虚,您看,能不能寻些续命的汤药给她用一用?”
想用人参鹿茸,也得看自家身份配不配。
皇后只管远远坐在榻上,听了医婆的话,紧盯着楠木小几上一碟杏仁佛手,说:“昭仪福大命大,虚不受补,且还用不上那些虎狼之药。”
皇后说得斩钉截铁,看起来颇懂药理,南婆子一时都分不清自己与皇后,到底哪个才是医者。
不过一个宫女升上来的昭仪,皇后心里再恨红玉狐媚,也不至于这样折磨人。南医婆求不来上头的恩典,只能不死心地替冯昭仪再摸一回脉。
刚抬回来的时候,红玉好歹还能动动指头,呻吟两句。这时候南医婆再查验她的病情,却发现,床上的人已经凉了半边身子。
南医婆在内宫里治了几十年的病,再是医术不精,人是死是活却还分辨得出来。
红玉连骨头都硬了,若是运气好,还能等一个回光返照,若是运气不好,她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南医婆救不回冯昭仪的命,就想把人扶起来,问问她还有没有甚未了的心愿,人都要死了,好歹图一个含笑九泉。
南婆子这儿刚把手伸到红玉的枕头下,还没用上力,永嘉公主却带了人进来,呵斥道:“本宫领了太医来替冯娘娘瞧病,闲杂人等一律先退下!”
南医婆被永嘉公主的两个宫女粗鲁地扔到墙角,她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刚刚还是冯昭仪的主治医工,怎么转眼间就成了嫡公主口中的“闲杂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