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从太子妃做起,一路陪着孟旭历经艰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圣人这样不留情面地把圆圆往火坑里推,不就明摆着要置皇后多年的辛劳于不顾。
徐沅回想起圣人原来还信誓旦旦说要给永嘉公主择一个如意郎君,言犹在耳,不思其反,当真可笑。
徐贤妃忙着回宫看小儿子,郑贵妃又惦记着阿丑到了下学的时辰,两个人满怀心事,一路上都没怎么闲谈,各自安静乘撵轿回宫。
说来也巧,郑贵妃刚扶着青烟的手下轿,正遇上从南书房回来的阿丑。
有了徐沅的婉言相劝,郑浔也开始反省自己对儿子是不是太过严苛,母子俩此番偶遇,难得还和和气气说了一会儿贴心话。
阿丑明面上养在郑浔身边,实际从他到南书房读书,母子俩见面的时候就不算多。
圣人是个彻头彻尾的严父,还不到上早朝的时候,就要阿丑收拾好书袋往学堂去,就连午膳也得跟着讲授文章的师傅们一起用。
郑贵妃早上送了孩子去学堂,不等到入夜,压根儿与阿丑碰不上面。母子俩又喜欢因为一些小事赌气,见面也不安生。郑浔或打或骂,逼得阿丑往皇后或贤妃宫里一躲就是半下午,如此一来,母子夜话的时候更少。
郑贵妃待人接物并不冷厉,甚至还有几分温柔款款,只跟自己亲生的二皇子,剑拔弩张的时候多,温情脉脉的时刻少得可怜。
可今儿的贵妃,看起来却有些非比寻常。
阿丑瘦瘦小小一个人被内侍们簇拥着走在廊道上,看起来很有些毛躁。郑贵妃却少见地没有骂人,反而微笑着跟儿招手:“你慢点儿跑,猴急个甚?”
郑贵妃竟然站在宫门口等二皇子下学,不仅阿丑吃惊,就连跟着他的小中人也吓得收了嬉皮笑脸,恭敬整肃地给郑娘娘问安。
郑浔眼里根本看不见这群奴才,只笑着牵了阿丑的手,转身往内院走。
永嘉公主要出嫁了,阿丑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风声,心里有些着急,就轻拉了亲娘的手,脱口而出:“娘,为什么大姐姐要嫁一个庶出……”
阿丑才四岁多,心里竟然就有了嫡庶之别,郑浔忍不住蹲下身子,看着阿丑那双明眸叹气:“谁告诉你这些的?”
“学堂里听奴才们说的,我问崔师傅,他不肯同我讲。娘,您跟我说吗?”
孩童求知若渴的眼神看得郑浔连连退却,她只得把阿丑抱进怀里:“你大姐姐是你父皇和母后的孩子,娘说不上话。”
永嘉公主是阿丑这些年来唯一的玩伴儿,哪怕还不懂男婚女嫁,但一听说黄靖伦是个庶子,阿丑就先对圣人选的驸马生了嫌恶之心。
郑贵妃虽然严厉,但向来有一说一,从不避讳。阿丑听了她说无能为力,也松了肩头,泄气道:“大姐姐品貌俱佳,又是嫡长女,为什么爹给她选那样一个驸马?庶子……庶子能有甚见地!”
庶子无知。
郑浔听见阿丑愤恨不已地说出这句话,心底一凉,犹疑着问一句:“怎么了?突然揪着嫡庶一事不放?”
随着皇子们越长越大,前朝后宫都会拿嫡庶出身来说事。
“二皇子虽是长子,却非嫡出,身份上很有些不足。”
“圣人最心爱的孩儿,还是徐贤妃生的三皇子。”
……
这样的话,阿丑听了不少,虽没往心里去,可嫡庶之分却在他脑海里种了个朦胧的根。
当着亲娘,阿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自古嫡庶有别,崔师傅早与我讲过这个道理。但是娘你放心,我与旁人不同,我要当这世上最顶天立地的男儿!”
这番话的意思,更令郑浔心惊。她不仅无法为阿丑的上进感到欣慰,甚至开始后悔这么早就给他开蒙:“因为大姐姐的事儿,你母后气得很,明儿我领着你去瞧瞧她,好吗?”
要是往常,阿丑肯定一口应下,可现在他却只是闷闷不乐地摇头:“明儿不行,等下了学,爹还叫我去干清宫听大人们奏对,耽误不得。”
郑浔不能明白一个四岁多的男孩,怎么能出入朝堂。看着阿丑眉头微皱,就轻轻抚摸他的脸,说:“阿丑,你还小,朝堂上的事情,你还不懂。”
阿丑顺势趴到了亲娘肩头上,说话声音愈发闷沉:“娘,我一定要上进的!”
郑贵妃把阿丑抱起来,放到榻上,追根究底地问:“为什么要上进?”
阿丑显然已经不习惯被母亲当成童稚幼儿对待,坐在榻上也不忘整理自己的衣摆,而后才清嗓说:“您不比徐母妃,我不比三弟,但我们总要过日子的。只要我肯上进,您就能跟我过好日子。”
这下郑贵妃彻底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