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红玉却是个看得透彻的人,知道圣人不过利用她两天,对她的死活根本不予理会。于是她就只紧抱了皇后的大腿,说什么都不松手。
要是没有皇后的庇护,红玉总是担心自己这个碍眼的三品昭仪会被后宫的女人撕碎了吃进肚子里。又不是谁都跟徐贤妃一样好命,宠冠六宫也没人敢惹,那得需要圣人全心全意袒护才行。
冯红玉的父亲不过是个乡野村夫,这样普通的出身,还被圣人抬到这样高的位置,不知道惹了多少人怀恨在心。圣人又早就把冯昭仪这一号人物抛之脑后,红玉命途多舛,没法不担忧。
皇后不要她近身服侍,红玉就自己上赶着做打扇吹汤这些事儿。要知道,红玉原来在坤宁宫可是半个主子一般的掌事宫女,寻常不过负责替皇后到各宫里传传话。说十指不沾阳春水有些夸张,但冯昭仪那双纤纤玉手却从来也没沾染过一星半点的粗陋活计。
如今却要在皇后跟前执妾礼,就连给皇后打水洗脚这类粗活都要跟缀霞、点珠她们抢着干。
皇后看冯昭仪到底可怜,只好同意她日日往坤宁宫来闲话,只不许她再露出宫女作派。
宫女始终是宫女,犹如乞丐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哪怕红玉顶着满头珠翠,她在皇后、贵妃面前一样低眉顺眼、逆来顺受。
郑浔带着阿丑给皇后请安,见了红玉处处谨慎,又心知圣人的品性,一眼就把这个新晋昭仪剩下的几十年人生看到了头。
生了阿丑,郑贵妃心里总会念着要多给孩子积德,于是当着皇后的面儿,破天荒地为红玉求情:“您原来就重用冯昭仪,如今她一朝得势也不忘旧主,不如还是留她在身边吧?”
红玉做梦也想不到郑贵妃会替自个儿说好话,感动得泪眼婆娑,又跪下来胡乱磕头:“奴婢多谢郑娘娘美言。”
皇后原来就仰仗红玉,她猛然走了,还觉着哪哪都不顺心。虽与圣人说不上两句正经话,可红玉却怎么看都是无辜。
既有郑浔搂着阿丑在一旁求情,皇后也借坡下驴:“贵妃都为你说话了,冯昭仪,东暖阁还空着,你若愿意,就先搬到那儿住些日子。”
皇后法外开恩,红玉点头不迭:“奴婢午后就搬过来,还如往常一般服侍皇后娘娘!”
王淑妃和徐贤妃不在,皇后与郑贵妃两个人互相问候两句公主皇子,就找不到别的话可说。
郑浔倒有心跟皇后打听打听圣人如此雷厉风行的缘故,又怕遭到假意敷衍,不过在坤宁宫小坐了片刻,就又领着阿丑去长春宫看望徐沅。
看着往日里姐妹相称的红玉摇身一变成了昭仪娘娘,郑贵妃身边的青烟和翠雾纳罕不已,悄声问道:“娘娘,怎么红玉姐姐成了昭仪,皇后娘娘反倒不似往日亲近她?”
皇后也是个奇人,好好两个大宫女,被她弄成如今这副七零八落的样子。郑浔坐在贵妃撵轿上打盹,轻笑一声:“你自个儿不都说了,红玉再怎么得用,既封了昭仪,难不成皇后还能跟原来一般使唤她?”
可这明明都是圣人造的孽,与红玉又没多少相干。为着原来在宫正司同吃同住的情分,青烟还站出来替红玉鸣不平:“陛下虽纳了她,可又没正经宠爱过……也是她命大,在前朝后宫的夹缝里还能寻着一线生机,不然,只怕早就学了绿云!”
圣人推红玉出来,为的就是下朝臣们的脸面。好叫天下人知道,这世上所有的尊贵体面,看的全是圣人的心意。既不是真心喜欢,圣人又怎么会留心红玉是死是活。
郑浔自认为天底下应当找不出比她更了解孟旭的人,越发笑得别有深意:“红玉又算个甚?就连陛下当作宝贝的徐娘娘,如今怀着孕呢,不是一样被拉出来用作消灾解难。红玉捡回来一条命,就很该念阿弥陀佛。”
往日里看着,圣人好似把个徐娘娘放到心尖尖上在宠,如今仔细一瞧,才发现也不尽然。
翠雾想起自己往日对徐贤妃的怨怼,难免有些懊恼:“原以为陛下宠徐娘娘最是用心,却没想到,也有这样把她往风口浪尖上推的时候……”
孟旭跟徐沅之间的恩恩怨怨、情情爱爱,郑浔懒得去追溯,只嘱咐一句:“徐娘娘自己还没说甚呢,你们倒不怕死,先替她抱上屈了。”
王淑妃还关在景阳宫里,被朝堂上的事情一打岔,圣人对她那儿又冷了,解禁的圣旨始终没下来。跟徐贤妃常来常往的,就只剩一个郑贵妃,长春宫的奴才见了郑娘娘的仪仗,自然是客客气气往里请。
一早儿就听说郑浔带着阿丑去给皇后请安了,不料竟这么快又到了长春宫。徐沅身子重,看见郑浔甩着绢子进殿,只管坐在原位,半步也不肯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