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孟旭想起了鲤儿的死,心中一时无限愧悔,还说:“字微,为了我的皇位,你和孩子们受苦了。”
哪怕圣人这样真情流露,皇后也不怎么当回事:“说这些作甚?您这会儿对我深情厚意,转头又不知要把我女儿卖到哪家,怪没意思的。”
说的也是。
圣人被堵得哑口无言,唯有自嘲:“皇帝当不好也就罢了,没想到连为人父、为人夫也弄得这样糟,难怪淑妃会说恨我……”
淑妃是淑妃,圆圆是圆圆,皇后清醒得很:“也别绕弯子了,您就好好与我说一说,到底想找个甚样的人当驸马!”
孟旭这头还有些自怜自伤呢,谁知自家这个皇后当了娘,眼里就只有儿女,一句场面话都不肯多说。
唉……
圣人长叹一口气:“既然如今这几家,你都看不上,那我们就再寻访就是了……老夫老妻,干嘛总是拿话噎我?”
皇后跟太后早就商量好了驸马候选人,这时候脱口而出:“张季玹他大哥,张伯瑉夫妇的嫡长子,今年正好在十二岁上头,与圆圆年纪相当。况且那孩子师出名门,修养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
武安侯的嫡长孙,这不还是膏粱锦绣里养出来的孩子?
圣人侧过身去,小声嘀咕:“我不同意!你以为那张家是甚好去处?那么多儿子,那么多妯娌,嫡长孙又要承嗣,将来圆圆的嫁妆都要填补了张家公中的亏空,去养族里那群蠹虫!我不干!”
其实张家哪有圣人说的这么破落。
皇后也翻过身去背对着丈夫,大骂道:“那也比你找的那些歪瓜裂枣强!不知强了多少倍!”
夫妻俩为了孩子或多或少都要争上两句,偏还争不出个名堂来。圣人是宁愿驸马家底轻薄一些,但累赘不能太多。皇后呢,依旧喜欢家风清明的世家子弟,两个人互不相让,永嘉公主的婚事到底也没着落。
但毕竟圆圆年纪不大,圣人与皇后又都存了仔细挑选驸马的心思,之前看上的都黄了,那就再行遴选,不叫嫡公主嫁得委屈也就是了。
至于朝堂上的纷扰,圣人也琢磨得透彻。既然嚷嚷着要优待文官,那干脆就把大家的待遇都往上提一提。
而且圣人狡猾,只给衙门里头肯办实事的小官小吏提了月俸,好处给得扎扎实实。
轮到几位内阁大学士了,加封的圣旨说得好听,又是劳苦功高,又是克己奉公,实际不过抬了太傅太保的虚衔,还不如那二两月钱来得实用。
好处下放,就能堵住大部分低位官员的嘴。只要这群人安分了,大家就又能各司其职,朝里再乱不起来。
圣人近些日子总是这样,处理政务的时候,脸上喜怒不定。赵德胜只有从他提笔端茶等细微动作中,估摸出这位爷的心思。
于是研磨的时候就愈发谨慎:“皇爷,夜深了,奴才伺候您换件衣裳,明儿再批摺子?”
臣子们有野心,这很正常,毕竟没人能拒绝权钱的诱惑。可这个野心勃勃的人是杨继业,圣人还真有些头疼。
这样一个才华出众的能人异士,圣人自然有心重用。但杨继业这样贪心不足,又让圣人忍不住后怕,万一整出一个许维民那样功高震主的首辅,事情可就难办了。
圣人仔细一想,忍不住单手揉了太阳穴:“赵德胜,甚时辰了?”
赵德胜已经拿了寝衣过来,回话说:“戌时一刻,宫门都下钥了。”
“摆驾长春宫!”
圣人这话打了赵德胜一个措手不及,令他偏了头:“嗯?皇爷,您说甚?”
“摆驾长春宫!你耳朵聋了吗!”
这就是又惦记起徐娘娘了,赵德胜打了自个儿一耳光,说:“您瞧奴才这记性,这几日您净忙着前朝的事儿,也该到后宫走一走!”
圣人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出了紫宸殿。
今晚上抬轿子的奴才手脚快,圣人到长春宫的时候,徐沅正对着七彩琉璃宫灯学剪窗花。
圣人像个老头似的,慢悠悠往徐娘娘身边走,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窗花,就着油灯仔细一瞧,笑话道:“眼瞧着又是年节,宫里张灯结彩,要的是窗花剪纸,徐娘娘这个手艺,还不大行啊……”
徐沅不过拿这个打发闲暇,连花样子都是别枝她们帮着弄的,技艺自然算不得有多娴熟。但圣人这样挖苦人,她也不服气,又把剪到一半儿的“飞鸢报春”抢回来:“那又如何?陛下管天管地,还管到我身上了!”
徐娘娘的心事,圣人自然是不敢管的。这时候反倒又嬉皮笑脸起来:“你这个人,不过与你玩笑两句,也这么一本正经!”
从圣人轻佻的话语里,徐沅就知道他在国事上应当还是得意的,于是才敢开口说些琐事:“我倒听皇后娘娘说,您有意另选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