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浔身子本来就弱,接连小产,再加上敦敏皇太子的丧仪又令她心力交瘁。这时候,也只是小口小口喝着保胎药,说:“我跟皇后有心结,关孩子甚事?”
甚至郑贵妃对于皇后的遭遇还有些感同身受:“圣人聪明得过了分,自己亲儿子身上都能刮层油下来。可是皇后,她没了这个嫡长子,又算个甚?”
正因为如此,贵妃才有取而代之的机会啊!青烟也跟着劝:“皇后娘娘造此横祸,不正是娘娘您立威的好时候吗?”
郑浔的心,却是真的淡了:“当贵妃不好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用像皇后那样操劳。看着如日中天,实则生不如死。人生须臾,要真像淑妃那样,无欲无求,无悲无喜,便也罢了。”
圣人的后宫,一向有些邪门儿。青烟、翠雾害怕贵妃向景阳宫的王娘娘学习,于是赶忙改口:“是奴婢们混说!娘娘这样知足常乐,就是最好的!”
实际上,王清惠也并没有郑浔说的那样逍遥自得。像敦敏皇太子的丧事,她也要出来应付点卯,不能偷懒。
甚至近些日子总想往她跟前凑的内侍居珩,也让她觉着头疼不已。居珩在景阳宫侍奉这一两年,一般都只分管花草树木的培植与养护。自从王清惠上回收了他那株君子兰,他隔三差五就有些新鲜花株进献上来。
一开始王清惠不过当他为求名利,还跟徐沅一起给他商量了个高升的去处。奈何居珩就认定了景阳宫这座冰冷的宫殿,认定了王清惠这个没有什么上进心的主子。
次数多了,王清惠就回过味来,某天特意把居珩召到跟前,问他:“你是圣人派来的吗?”
帝王多疑,王淑妃又不服管教,干清宫就派了耳目到景阳宫来,倒不足为奇。
居珩不妨王娘娘会认为他别有用心,想也不想就先跪在景阳宫正殿上向她请罪。
“奴才自知卑微,但也绝不是朝秦暮楚之人!”
其实居珩从哪来,王清惠并不怎么关心。她只是觉得这样一个会讨主子开心的奴才,他应该去那些青云直上的宫殿。
长春宫也好,雍和宫也罢,都比景阳宫强上许多。王淑妃心里要的是寂寞宫花红,是红颜弹指老,她根本不需要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宦官,想方设法地取悦于她。
无人打扰,顺其自然,这对王清惠来说,才是最好的境况。
“景阳宫孤僻,与你并不相宜,你另谋高就吧。”王淑妃罕见地抱着一只莲花缠枝手炉,如是说道。
景阳宫寻常都燃着凝神静气的檀香,这时候知春姑娘又掀开香炉,往里扔了一块香料。
檀香清幽,但这样有些粗鲁的添香手势还是让王淑妃难耐地吸了吸鼻子,又说:“你既然喜欢侍弄花草,就到花房去当个主事大监吧。寻常若有空,再往景阳宫送些珍稀花卉也就是了。”
居珩见了王淑妃冷眼相待,才知道她并不悯他。但还是勉力为自家求情:“王娘娘,您于奴才,有再造之恩,求您许奴才一生追随!”
王清惠却并不是个喜欢论恩义的人,只说:“你的心意,我领会了。只不过景阳宫事少,有知春和袭夏,且用不着你。”
“娘娘,奴才往日不过是在掖庭做些洒扫的粗活儿。因着进宫的年纪小,又没银子走门路,便时常受到大龄宫人们的羞辱。您那时候只是陛下的秀女,看奴才被一群内侍打得破了相,还开口为奴才打抱不平!王娘娘,奴才确无不轨之心!”
这是什么久远的故事,王清惠甚至一点印象都没有:“那咱们主仆,也算是有缘了。”
在王淑妃眼里,这次重逢是因缘际会。可对于居珩,这却是他千方百计求来的:“奴才该死!但您还是太子昭仪的时候,深居东宫,奴才是内宫家奴,不便寻您。后来陛下登基,奴才四处打听娘娘的下落,知道您要来这景阳宫,奴才,奴才就摸了银子出来,求分管的大监把奴才往您宫里指派……”
居珩费尽心机往景阳宫来了,见着自己心心念念好几年的救命恩人,却发现她年纪轻轻就失去了对生活的希冀。
这让居珩感到十分沮丧,景阳宫没有圣宠,甚至连皇后都不大照管。一等嫔妃本来应该有四个大宫女、八个小宫女、十二个内侍伺候起居,可架不住淑妃宫里门庭冷落,不多久,这些人就抱怨连天。
王娘娘不耐烦眼前这些奴才,干脆问了众人的意见,依样画葫芦就把人都遣散了。
可居珩却不想走。
他时常会想起王淑妃当年的救护之恩,她那时候也不过十二三岁,胆子却大得出奇。对着比她大好几轮的帝王近侍吹胡子瞪眼,说:“这内宫是圣人的内宫,圣人都还没说要治他的罪,你们怎么就敢滥用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