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来势汹汹的一场暴病,纵然圣人查到了成王身上,皇后却还是不信:“陛下,鲤儿他会好起来的,对吗?”
床上躺着那个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圣人亦难免红了眼眶:“字微,我会尽力的。”
皇后双肩一软,坐在榻上,怎么都直不起身子。可她却也哭不出来,听了圣人的话,甚至想笑:“好好一个孩子,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耽误了他。”
圣人站起来,走到皇后面前,把她搂进怀里,说:“不怪你,是我不好。”
皇后抱着圣人的腰,脸贴在他锦绣辉煌的龙袍上,轻柔地问他:“陛下,赖婆子是您找来的吗?”
圣人轻轻拍打皇后的背脊,说:“不是我。”
于是皇后就笑了,她生平第一次觉得圣人可爱:“那就是鲤儿命不好了?”
鲤儿的命是说不上好,天资不足又生在皇家,他之一生是注定的黯淡无光。
可是这样夭折,却也不是孟旭想见到的,他只能尽量把话说得缓和:“字微,太医说的很清楚了,鲤儿是突染恶疾,是天灾而非人祸。”
对于圣人来说,鲤儿首先是国家的太子,其次是他的嫡长子,最后才是他的亲骨肉。
可是在皇后眼里,却并非如此:“是啊,是鲤儿命不好。可是陛下,您怎么就那么能掐会算?一下就查到赖婆子跟成王的瓜葛,顺水推舟就能打压一位不安分的亲王!”
赖婆子的身份,虽说是造了一些假,但也不像皇后说的那样不堪。孟旭直直看着皇后的眼睛,跟她担保:“纵然我在赖婆子的身份上做了些手脚,但是鲤儿的病,却与我无关!”
“肯定与您无关了!我头回有孕,您就说那个孩子跟我们没缘分,结果呢,就用他换了人间锦绣……后来圆圆被太后强硬地接进内宫,您也是不闻不问!孩子是生是死,您从来都不在意,因为他们与您的江山社稷,与您的是非成败通通无关!”
皇后她一直是个贤慧至极的正妻,襟怀宽广,仁慈悲悯。大概是寻常普度众生多了,圣人就觉得皇后是个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活菩萨。以至于她这样声嘶力竭的诘问,甚至让圣人觉着手足无措。
他只能死死箍住皇后的身子,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皇后不肯让他抱着,反复挣扎,过后又哀泣:“您跟太医说,把鲤儿救回来,我以后,一定会当一位更好的皇后,尽心尽力辅佐您……”
孟旭的的确确从一开始就想借赖婆子的身份来强逼成王狗急跳墙,最好是能忙中出错,露出些逆臣行径,好叫杨继业和黄政他们在朝堂上借题发挥。
可鲤儿病得这样严重,孟旭亦始料不及。皇后苦苦哀求,却只会令他越发绝望:“你已经是一位很好的皇后了。”
皇后把丈夫的身子往外推:“鲤儿何辜!陛下,您告诉我,他何其无辜?他才那么一点点大,就这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眼都不肯看我……”
第59章 五九、绿锦蔷薇
赵德胜眼瞧着帝后闹得不成样子,只好先着人去请了贵妃、贤妃。此刻二人慌慌张张地到了,一个安抚皇后,一个劝解圣人,忙得团团转。
几个昼夜熬下来,皇后的容颜已有些憔悴,好在年轻,还能强撑着。鲤儿这样命苦,徐沅心里酸涩,先将皇后往床上扶了,又叫绿云、红玉去备些清淡的吃食。
等绿云端了一小碗米汤过来,徐沅一开始觉着不能果腹,想叫再拿些小菜。但一看皇后恍惚的神思,也顾不得甚体面,自家端了碗,就往皇后嘴边送:“娘娘,您这几日都没好好用过膳。没有力气,怎么看顾鲤儿?”
皇后早就过了心急如焚的时候,现在只剩轻轻巧巧的一句喃喃自语:“他不肯救鲤儿。亲生的儿子,他都不肯救……”
“娘娘,陛下他不会的。鲤儿那么乖巧,陛下回回见了都要抱在怀里哄的。娘娘,皇后娘娘,鲤儿生病,陛下肯定也是心疼的。”
圣人对孩子怎么样,皇后比徐沅清楚。徐沅的话再轻柔,也不可能安慰到吴字微,甚至令她露出了瘮人的惨笑:“都说先帝残暴不仁,实则当今陛下有过之而无不及!小沅,你夜夜与他同榻而眠,就不曾害怕吗?”
圣人是天子,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人,畏惧天子是理所应当的。徐沅混不在意地笑:“敬畏陛下,亦是妾妃之德。这些都是娘娘您时常提点的,没有您这些话,徐沅又哪里能有今日?”
徐贤妃有今日,也算得上时运亨通。皇后低下头喝了一口米汤,而后朝徐娘娘摆手:“饭我已经用了,你也算功德圆满,回你的长春宫去吧,贤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