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甚至都不用说什么做什么,他只要在文华殿假意提一句用京云之地换圣人平安归国,就能离间人心,惹得朝野上下怨声载道。京云十二州对于大邶的重要性妇孺皆知,太子要割了这块地去救半截入土的圣人,别说御史言官,就是内阁那几个愚忠愚孝的老头儿,也未必肯答应。
到这关口上,他孟几道的死就成了众望所归,君王死社稷,古来久矣,有何不可?
只要孟旭稳得住,久不回信,把青斯惹急了,对着圣人哢嚓一刀,太子理所当然就能继承皇位。
所谓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不就是这样。
圣人想明白前因后果,忍不住感叹于太子的好谋略:“这就是朕!养的好儿子!”
王怀瑾不知道圣人在气愤甚,只得习惯性给他递了一盏荞麦茶:“皇爷,顺顺气……”
圣人一把推开王怀瑾的手,茶碗摔了个粉碎,而后悲叹:“天不怜我!”
同样的血统,偏造就了不同的人。圣人午夜梦回总忍不住叩问天地万灵,同是孟家男儿,怎么偏就让他少一截参透世事的慧根?不管是死了的先皇、先太子,还是活着的太子、成王,怎么个个都比他有治世之才?
上天既造就了似他这般庸碌的生灵,怎么又不许他跟赵王一般游手好闲,又为何非要将他放在这一国之君的高位上?
古语有言,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正是圣人此刻的写照。
成王回了居庸关几天,一开始还真个往上京日夜兼程地去信,等太子那儿久无回音,也悟出一些道理来。本预备把赵王拎到一块儿商议一下,怎么才能从太子手里夺回大位,却不料遭到赵王一口回绝。
“我才不管你们的!随你们怎么闹就是!”
孟昕头疼于孟暄不思进取,还像小时候那样提了他的领口:“四弟!你我再不同气连枝,等父皇龙驭宾天,咱们就得看二哥的脸色!”
这回不管成王怎么怂恿,赵王就是硬了心肠:“看二哥的脸色有什么不好?这些年他主动害过我们兄弟吗?倒是三哥你,时时事事都要与他作对!”
孟暄自小读书习字、骑射策论样样不如几个哥哥,可是他却从未有过嫉恨:“三哥你拿什么跟二哥斗?他已经把五军营的曹诚都策反了,京畿上下,唯他是从!”
成王不妨一向与世无争的赵王也知道这些消息,忍不住黑了脸:“你从哪知道的?”
这些事成王都是听三大营以及内阁传到居庸关的风声,赵王在朝堂之上又没个接应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谁知赵王也垮了脸:“三哥还不知道吧?内宫的娘娘们这时候都关在坤宁宫里……二哥对外只说皇后病重垂危,召各位公卿命妇进宫侍疾!实际呢?实际上是把我们的妻儿都软禁起来!”
只要成王和赵王敢在居庸关有一丁点不轨的举动,太子可就要在内宫对他们的亲眷大开杀戒了。
许蓁虽然不是什么贤慧媳妇,赵王也未曾有多宠爱,两个人更没有子嗣牵绊。但那好歹是发妻,陪着风雨多年的女人,更何况底下还有郭昭仪跟两个庶子,孟暄怎么可能跟着他三哥胡来。
只有成王,这时候还在想他的帝王梦:“你怕太子作甚?他抓人就是做做样子,他敢杀吗!只要他敢大动干戈,反而有个残害手足的把柄在我们手上,不是更好?”
赵王的心却是从成王亲手毒杀文贵妃那回就彻底冷了:“三哥,我知你从未真心把我当胞弟疼爱,可是弟弟我,却是真心实意拿你们当哥哥!你也好,二哥也好,事事比我出色,我自知无能,从不敢有非分之想!弟弟只想有个遮风避雨的屋檐,有妻儿相伴,有父母可依,哥哥们怎么就把我当傻子愚弄呢!”
话已至此,成王就明白,肯定是太子私底下跟赵王说了些什么,唬得这个蛮牛改了心意。他拉了赵王的袖子,继续哄:“四弟,等二哥坐稳了江山,咱们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赵王一把甩开成王的手,气得拂袖而去:“三哥,我素知你心性。你若敢轻举妄动,弟弟我明日就往御史台休书一封,参的就是你私下招兵买马、狼子野心、意图皇位,请求将你就地处决、以安人心!”
赵王要是把这些大逆不道的事儿捅出去,太子一马当先就不会放过这样拿捏成王的好机会。到时候孟昕多年苦心孤诣不仅付之东流,只怕连项上人头都要跟着搬家。
圣人还没死透,太子未曾逾矩,成王师出无名。
没个正经清君侧的大旗,纵身边有亲兵暗卫千千万,却又派不上用场。
说完这些,赵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追加一句:“三哥,这回你若安分,咱们兄弟日后见面依旧亲热。你若害我妻儿一条性命,我便要你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