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沅的姿态已经放得极低了,如果不是为着郑浔肚子里那块肉,郑夫人的脚根本不配沾上东宫一点泥,更别说还能跟太子的女人抖威风、使性子。
郑夫人往日就担心东宫的姬妾奸滑,如今见了臭脾气的太子昭仪与笑面虎一般的太子昭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郑夫人心里,郑浔这胎之所以怀相不好,就都是这些莺莺燕燕惹得她心烦气闷所致!
郑家祖上世世代代都是泥瓦匠,到郑浔的父亲这一脉才能中个秀才,勉强把生活过下去。当日圣人跟皇后四处寻访,不知怎地,倒看上了郑家的姑娘,有意接进宫教养。一看她父亲还是个皓首穷经的读书人,郑浔自家又生得玉雪可人,这才让郑家有了逆天改命的本钱。
只不过,这样的宗族,还能指望郑夫人有多少见地?
哪怕一开始就知道郑夫人不会是个仪态万方的全乎人,可徐沅怎么也没想到,堂堂的太子岳母,会是眼前这副泼辣无礼的悍妇模样……
徐沅看郑夫人急得跳脚,反而跟看戏台上的丑角没什么两样。
郑夫人闹得越凶,越是给徐沅脸子瞧,徐沅就越明白为什么圣人非要临门一脚给太子换正妻人选。郑家男儿目光短浅、心智愚昧,连带着女眷也目无下尘、刻薄无礼。一国之君要是有个这样的岳家,总会在史书上留下些污名来。
圣人虽然一辈子没干几件明白事儿,但该说不说,有些时候,还是对太子有几分疼爱的。
实则郑夫人也没说上多少难听的话,郑浔身边的青烟、翠雾就带着人把她叉走了。到底是自家主子的亲娘,干了这样没规矩的事,青烟和翠雾满面通红,连连跟徐沅赔罪:“昭容见谅,夫人她,目不识丁……”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郑夫人是个文盲,没读过书,让徐沅这个知书达礼的人不要与她置气。
实则徐沅并没有动气,反正丢脸的又不是常宁殿,她朝着青烟微笑:“既然夫人离席了,那我也回去了。酒足饭饱,还要多谢郑姐姐,不然哪吃得上这么好的酒菜……”
太子爷如今一有空就往常宁殿钻,太子昭容想吃什么没有?徐昭容肯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全郑太子良娣的面子罢了,翠雾感激地朝徐沅行了礼,然后就拖着郑夫人回了昭阳殿。
徐沅还有意听听郑夫人会说出什么糊涂话,却不料青烟直接拿绢子堵了郑夫人的口……
这样鲜活的角儿,就是戏文上也少见,徐沅回了常宁殿,吃着进贡的瓜果都还在想郑夫人怎么是这样一个妙人。
徐沅看戏看得热闹,郑浔却在昭阳殿气得死去活来。
她从晨起就觉着小腹隐隐作痛,自她怀孕以来,常有这些症状,原想着忍忍也就算了。郑夫人往曲水阁去之前,郑浔亦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与人为善,切勿胡闹。
听到青烟说自己亲娘在席上指着太子妃的名讳骂起人来,郑浔气得肚子更疼了。
更可气的是,郑夫人回了昭阳殿,对着郑浔也是吆五喝六:“阿浔!你作什么怕那个姓吴的?是她干这些鸡鸣狗盗的事儿,抢了你太子妃的位置……”
这些话郑浔听得多了,但被自己亲娘当众喊出来,她脸上还是挂不住:“您在胡说八道甚!这宫里什么时候轮到您来撒野?”
郑夫人刚到昭阳殿住下的时候,还真装了两天贤慧大方,后面一看宫里的人都捧她臭脚,免不了变得飘飘然。
像今天这一场接风宴,她就很不满足:“你是我生的!就是太子见了我,也得敬我一声长辈!那姓吴的就拿两个小妾来打发我,阿浔,你自己去看那酒席上的三瓜俩枣,比我们府上还不如……”
要问郑家是怎么发迹起来的,不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接着太子岳父的名头到处搜刮民脂民膏,这才吃得上两个正经菜吗?
郑浔不想郑家上到父母叔伯,下到姊妹弟兄,俱都忘了本,难怪族里竟没有一个成器的后辈,原是从根儿上就烂了……
青烟眼瞧着郑浔托了肚子,赶忙就把人往床上扶,一面还规劝郑夫人:“夫人少说两句罢,良娣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
郑夫人最听不得这样的话,她那时候怀孕,数九寒天都还要到地里捡烂菜叶子,这样一家人才有饭食。怎么到了郑浔这儿,就金贵成这样了?
不仅不知收敛,郑夫人反而越发倡狂:“还有你父亲跟哥哥,你如今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可他们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你嫂嫂日也哭,夜也哭,还不知熬不熬得住……”
郑浔是真有些难耐,她紧抓了翠雾的手,吩咐一句:“去把太子爷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