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水至清则无鱼。知州虽然私自扣押了朝廷救灾的钱粮,可是却把朝廷给的精细粮食卖出了好价钱,买了大量陈芝麻烂谷子,总能多让几个人吃饱。
朝廷拨的粮食能养的活几个人,那些白面粳米看着品质上乘,可到底数量有限,流民千千万,饿死一多半。
内阁大臣们的意思就是,太子养尊处优,不知民生疾苦,也就不知道灾区知州知法犯法,反而是为了让更多人活命。这些人都是官场老滑头,最懂得怎么互相包庇。孟旭一本摺子参上去,反而在朝里树敌无数。
圣人心里对于保定、顺德当地官员的做法实则是默许的。朝廷不可能掏空国库去赈济灾民,军政边防哪一样不花钱?圣人只管做出个心系百姓的样子来,象征性往灾区出点血。
至于真要救灾,还得看下面的人会不会办事。圣人他对于这些灾情其实并不看重,哀鸿遍野、饿殍满地,这些对于他在后宫饮酒作乐并没多大影响。
反而是那些被孟旭痛批尸位素餐的底层官员们,救灾救不好,别说头顶的乌纱帽,只怕身家性命都保不住,所以他们才会千方百计地换购劣等粮食。
灾民嘛,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吃细粮是活命,吃粗糠难道就喘不匀这一口气?内阁的几位首辅都是有外放经历的,自然知道这些官官相护的内幕,当然会向着自己的门生说话。
这又让圣人抓着孟旭行差踏错,以“太子昏聩,不知民生疾苦”为由,再一次把他幽禁在东宫,不许他涉政事。
孟旭也看得明白,反正他说不说保定知州贪污腐败,圣人都会揪着他出去赈灾这件事不放。上摺子弹劾就是不知民间疾苦,不上摺子就是徇私舞弊,包庇臣下。
圣人要远行,他也害怕自己一去不回。真要这样,圣人倒还坦然,自己都死了,孟旭当皇帝也无可厚非。
但他更害怕的,还是万一自己在边关有什么不测,班师回朝晚了些日子。孟旭抓着机会,以储君的名义在上京自立为帝,到时候圣人就算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也是个被卸了爪牙的太上皇。
以防万一,还是得把太子摁得死一点才行,于是就有了圣人这么一出自导自演救灾的戏码。
禁了太子还不算,圣人还刻意出入都带着成王,有意无意都在夸他比太子更有大将风范。朝里朝外一看这个阵势,又免不了嘀咕,难道成王真的有荣登大位那一天?
圣人一刻也不停歇地处处掣肘太子,孟旭回了自己的东宫,脸色看着还比前几天好一些。
赵德胜知道太子一向沉稳,往日还会因为圣人的一举一动露出些烟火气,近来反而是越来越沉寂。
几乎没什么波澜,就好像圣人从来都不曾为难他一样。
孟旭看完杨继业的密信,而后把信纸往香炉里塞。等到那纸烧成灰烬才盖上炉鼎,又端坐在书案前给杨继业回信。
赵德胜知趣地给他研磨,一眼也不敢往孟旭的笔尖看,等他停了笔,才问道:“爷,还是让屠大人送?”
孟旭把信叠好,装进信封里,拿蜜蜡封了口,又龙飞凤舞地写上“继业亲启”,就开始靠在太师椅上出神。
寻常太子也跟杨继业有书信来往,都是孟旭的亲卫屠威往居庸关送,可今儿看孟旭的动静,赵德胜倒有些犯迷糊。
孟旭略坐了片刻,屠威就带着一个瘦弱的少年求见太子殿下。
赵德胜听了门外屠威的声音,上去轻手轻脚地给他开了门,而后又识趣地退了出去,顺带连守在门口的宫女内侍也一并喝退。
屠威朝太子轻轻抱拳:“二爷,您有什么吩咐。”
孟旭往桌上扔了两封一模一样的信,说:“老规矩,一封走官道,一封捂严实点。”
屠威和少年一人拿了一封信,正预备退下的时候,孟旭淡淡叹出一口气来:“张家那个小子,你的那封,稳当点儿。”
要是整出了纰漏,可真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姓张的少年恭敬给孟旭行了礼,应一声:“二爷放心,臣心里有数。”
赵德胜看着屠威带着少年走远了,才又开了殿门,进去问孟旭今晚上是不是还是徐娘娘侍寝。
谁知太子却惦记起昭阳殿的郑浔:“去看看良娣吧。”
郑浔怀着身孕,歇得也早,孟旭到她屋里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
青烟和翠雾两个人看着坐在贵妃榻上的太子,一时间也拿不准应该怎么办,只能往孟旭跟前请旨:“殿下,要不奴婢们把良娣叫起来?”
自从郑浔有孕以来,太子白天来得多,晚上来的次数却少得可怜,因此郑浔睡得早也是正常的。但孟旭既然来了,哪怕太子良娣不能侍寝,也不能赶他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