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了这几个字,突然便停住了。赵匡胤等她说正事,可就这么等了半晌,却见漠离似乎也没有要主动往下说的意思,便笑问道:“这是怎么了?急匆匆地赶过来,却又不说什么事。”
漠离微微侧了头,脸上的神情藏在光影里,叹了一声,道:“刚才心里一急就过来了,可现在想了想这样不算小事,胡口乱说总是不对的,还是不说了。”
赵匡胤直视着她,继续笑道:“你都说不是小事了,若不让你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那必不能放你回去。”
漠离娇笑道:“原来玄郎也是惯耍无赖的。”她正了正神色,一脸的无可奈何,扭头对身旁的女使吩咐道:“去拿进来吧。”
女使应了一声,出去一会儿,又让人抬了个紫檀木的食盒进来。赵匡胤看了一眼那食盒,足有ʝʂɠ小半人高,上下共四层,外层雕刻着四季花果,夹层和手柄处都嵌着玛瑙与琥珀,看上去精巧而贵重,正是府里用惯了的物件。赵匡胤两道剑眉微微一敛,问道:“这是什么?”
“玄郎先听我慢慢说。”漠离的手压在赵匡胤的腕上,没有立刻回答,思忖片刻,柔柔的声音里透着些许焦急,道:“今天一早起来,都护府的人便来报我,说是锦柔住的东院闹毒物。我一惊,急忙赶过去,便看见在她寝屋的门前盘了两条银环王蛇,正在那里滋滋地吐着信儿。玄郎知道,在内殿里伺候的多是一些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毒物,惊慌之下难免乱走乱跑。便有一个不慎被那蛇咬了一口,当场便昏了过去。”
赵匡胤的眉头蹙了蹙,他并不在意受伤的侍女如何,只是问道:“锦柔没事吧?”
漠离摇摇头,道:“锦柔那个时候刚醒,在屋里倒是一直没出来。何况里头伺候的人听见声响后,便将房门关紧了,倒是无碍。只是这蛇毒性猛烈,被咬伤的那名侍女虽然立刻就被赶来的护卫断了一臂,却仍然还是被毒气攻入了心脉,至今昏迷不醒。”漠离微微咬着唇,说道,“现在想想真是后怕,若这毒物伤着的是锦柔,那可就回天无术了。”
赵匡胤嗯了一声,想了一刻,道:“这个时节,怎么会有毒蛇出没?”
漠离一脸严肃地说道:“玄郎说的正是,莫说是这个时节,就算是在惊蛰端午的时候,这庭院内外也一直是有人打扫的,哪里会容得这等毒物出没。”漠离的目光在睫毛的遮掩下微微闪了闪,极轻微极轻微地说,“除非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赵匡胤的脸色陡然一紧,问道:“谁?”
漠离又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竟略微有些沙哑:“锦柔虽未被伤着,却也受惊不小,让我前前后后地查看。旁的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这个食盒,”她又顿了顿,说道,“是昨日解忧妹妹带去探望锦柔的。”
赵匡胤看了她一眼,说道:“解忧与锦柔在汴梁时就有些交情,新岁里相互走动,带些糕点去探望亲友,也没什么不寻常的。”
见他这样说。漠离也不作声了,默在那里,头微微低垂着。
赵匡胤等了一晌,见她没说话,便又问道:“怎么不说话了,这食盒与蛇有什么关系?”
漠离微微拧了下身子,道:“听玄郎的语气,倒像是解忧妹妹去探望锦柔,便是出于玄郎的授意,那接下来的话,我可就不能说了。”
赵匡胤微微一笑,道:“那倒没有,你有什么便说什么?你我之间所有的心思和想法都可以摊开来说,没有相互猜来猜去的必要。”
漠离也笑了一下,但很快笑容便湮灭在面上了,道:“那我可就直说了。府上游走进来了毒蛇可不算小事,随即便点了一名知事的勘验,让几个稳重的婆子跟着,在府里里里外外查了半日,便觉得这两条蛇正是藏在这食盒里被带进去的。”
赵匡胤面上顷刻间便浮上了一块浓密厚重的乌云,神色看上去很是骇人,“藏在这食盒里?”他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漠离连忙说道:“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便让勘验仔细查个清楚,莫要冤枉了好人。可是,”漠离一面说着,一面自己动手将那食盒一层一层打开,指着最底一层问道,“玄郎可知这是什么?”
赵匡胤瞥了一眼,道:“蓄水的盒子,夏日置冰,冬日置碳火或热水,温着盒中食物。”
漠离点点头,随手便将那食盒整个儿翻了过来,指着底部的一个两只宽的小孔说道:“可是解忧妹妹昨日送来的这个食盒里,没有放置炭火也没有热水,却在这个位置有一个小孔。”漠离抬手捋了捋鬓边的发丝,嘴角噙着一缕漫不经心的笑意,“说起来这也算不得是什么稀奇的法子,将两条冻僵的毒蛇藏在隔板内,留有一个孔供其出入。小孔先用冰封住,外边倒是不易被看出来。放在室内后,温度上升,冰块融化,蛇也渐渐苏醒,顺着小孔钻出来。蛇这种东西,最是怕寒,天生就爱朝着最热的地方、最热的人奔去,而放眼整个都护府,火笼生得最旺,身上温度最高的,不正是怀着孕而畏寒的锦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