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离脸上的笑容饱满而灿烂,她亲手扶起解忧,笑着说,“好好地行什么礼,这是再问我讨要压祟的赏银么?”
解忧陪着她们迂回绕弯搞了大半日,早已心累不堪,便摇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我还要去看锦柔,得先告辞一步。夫人莫要怪罪。”
漠离自然说不会,客客气气地真让人取了一盘银子赠给解忧压祟,又说锦柔这两日嘴越发挑剔了,解忧去的时候,正好劝劝她,孕中妇人,多吃多动才是正途。如此又亲亲腻腻地说了好一阵儿话,才将解忧送出去。
见解忧一走,虞夫人那浑不在乎的笑声便飘了过来,“瞧瞧,这位解忧娘子可不是个容易摆弄的。我方才说错了,什么十二、十六,都太少了,没个千儿八百的女使带过去,这人都摁不住。”虞夫人一边说一边笑,笑得猛烈了,前俯后仰不住地抖动,还时有几粒唾沫星子蹦出来,“就不知道这么多人,赵都督吃不吃得消。”
漠离看了她一眼,方才的笑容还凝在脸上,目光看着解忧离去的方向,似乎动也未动,“这摁不住的人,捏在手心里,才有意思。”
第24章 二十三施粥
画像风波并不算大,出了都护府那间热热闹闹的别院,仿佛就被人遗忘了,日后或许会变成陇西闺妇们茶会上的谈资,或许连成为谈资的资格也没有。解忧也表现得全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仪态如常地接人待物、应付料理着新年里的各项事务。唯有她自己知道,这桩看似简单的事情在她心里荡起的涟漪一阵接着一阵,无休无止,似乎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第二日,解忧令人筹办的善施粥摊在南城桥头支起了大锅。粥摊所需费用来自城中官眷闺阁们的捐赠,这是解忧一笔一笔登门募捐所得来的。柴火旺盛的火苗舔舐着大铁锅的锅底,锅内稠厚翻滚的白粥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领粥的人在铺前排起了长队,一口热粥嗦进嘴里,人人都称赞新都督的善举。
忙乎了大半天,队伍眼瞅着倒是越来越长。解忧在摊子后头忙得不可开交,一会让人补充大米,一会又嫌粥熬得稀薄了,接过大勺,顺手又加了一萝大豆进去。盛粥的人手忙脚乱,连着打翻了两碗,解忧看着心里焦急,又跑去帮忙打粥。如此来来回回,额上便盛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沉浸在自己手中的事情里,不留意日头已微微西斜,一道浓重的影子映在面上,久久也未移动。解忧刚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递给一旁的老妪,抬起头,便看到翟清渠立在前头。数月未见,他那张秀气的脸愈发英俊逼人。
解忧一愣,惊喜地叫道:“你就到渭州啦,说是十五才能到,今日才初ʝʂɠ十呢?”
翟清渠对她惊喜之色仿佛毫无察觉,冷漠着脸,嘴唇微微一抿,却连半丝笑意也没有,抬手指了指面前那一摊子的锅碗瓢盆,语调亦是淡淡的仿佛没什么沾染上什么情绪:“这是什么?”
解忧将手里的大勺交给别人,擦了擦手指,笑着解释道:“这是粥摊。渭州城中流民不少,孤老遗少也不少,怕他们挨饿,我集合了官眷闺阁们筹集出来一笔钱,买些粮食,打算每月初十、廿日、卅日便在此处支摊,分送给城中有需要的人。”她说完,又见翟清渠一言不发,清冷的目光掠过一桌狼藉,停留在锅中不断翻腾的热粥上。解忧急忙介绍道,“这粥看上去不怎样,但顶饱得很,我早上自己先尝了一碗,到这会儿还不觉着饿。”
翟清渠眼底如同结了冰的湖,目光冷冷落在她脸上,散着令人心惊的寒意,他轻轻呵了一声,似乎不屑再看她,只冷冷道:“数月未见,你可越来越出息了。”
说完这句,他竟扭头便走,解忧微微一愣,顾不上其它,急忙去追。追到桥头,翟清渠正被一小童绊住了脚步,解忧趁机拦在他前头,气喘吁吁地说:“翟清渠,你真打算说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就走?”
翟清渠将她上下看了看,身上一件烟色回文锦的对襟袄儿,领口袖口都攒着雪白的海獭毛儿,下边石青色点翠缕金裙,一幅鹅黄色的杭绢缚肩勒在身上,虽无汴梁城时那般飘逸富贵,却一望便知是不凡出身。他立在原地,微微阖了阖眼,方又瞥了一眼解忧,语气中无不嘲讽地说:“叫我师父。”
解忧见他这样说,赖皮的性子便也起来了,气呼呼地说道:“我虽与你学习,但私下却还是平友,唤个名字也算不得忤逆。”
翟清渠扭开了头,倨傲道:“那日后便是平友也不必了。没想到短短数月,你便将自己锁进了这身锦衣里。可惜再是华美,也不过寻常珠钗,我也瞧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