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铁子胡也不是个好脾气,将手中推车往地上重重一放,瞥了络腮胡一眼,冷冷道:“爱等等,不爱等就滚。我这么些好家什,还怕没处出手不成?”
络腮胡见他不高兴,笑嘻嘻地凑上去便要搂他的肩膀,一面说:“才说一句咋就急了。你这是好家什,我这也是足斤足两白花花的银子,回去换几个白花花、软绵绵的娘们放被窝里,轮流睡,那滋味可美着呢。”
铁子胡像是个踏实做事的,看不惯络腮胡这兵痞子的模样,便伸手打落了搭在肩头的手,没好气地说:“推着百十斤的车子走上路,你来试试,看看脚程能不能快过我。”
络腮胡笑道:“要不说你们燕云盟当家的也太抠唆了,这么大好的生意,却连匹骡子都舍不得给你配。”
铁子胡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骡子,下辈子做梦吧。如今来了个黑面都督,日子可比不得长孙在的时日了。渭州早有严令,莫说一匹马一匹骡,就是一捆干草都要登记造册。我们在这搞些骡子,那不成了招风的大树,给人打眼的么?苦命苦命,自己做牛做马罢了。”
铁子胡抱怨完,漠离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赵匡胤,脸果然挺黑,不由想笑。赵匡胤皱了皱眉,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脸色便更黑了。漠离几乎忍不住,连忙用手捂着了自己嘴。
那头络腮胡与铁子胡闲扯完,便要验货。铁子胡将车上的毡布一拉,露出车上被捆扎得整整齐齐的战刀来,略略一看,约莫二三十把。锃亮的刀面、锋利的刀刃,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朔朔寒光。络腮胡抽了一把,随意舞了几下,薄薄的铁片在风中发出噼啪的声响,韧性极好。他又往前方一劈,一根胳膊粗的树枝应声而断,切口整整齐齐毫无牵葛。
络腮胡满意地赞道:“果然是铁子胡,出手不凡。”
那铁子胡哼了一声,手掌往前一伸,掌心向上翻了翻。络腮胡领会得,立刻解下一个布袋子,递了过去。
那布袋子看上去极沉,铁子胡打开细细掂量了一会分量,方才点点头。后面的推车便依次推了过来,掀开毡布,里头全是刀斧、盾枪等物,拢共百把有余。最末的车上放了一套铜盔铁甲,三大片和两小片的铜盔,兽首形状的护肩、披膊和成锁链结构的甲衣,无一不是精工细作,遥遥望去,便可知其分量菲轻。
铁子胡从车上将这铁甲拎起来,摆弄了一番,道:“这件得另付。”
络腮胡看得两眼发直,伸手摸了摸,又从怀里掏出两锭金子丢过去,一面点头道:“是是,这是刘督军亲定的。这么快就做好了,美轮美奂啊。这铁片,啧啧,摸起来比娘们的手感还好。”
与他同来的几个人也纷纷围上来,一人两手的便要去摸那甲衣上的铁叶子。铁子胡在旁两道粗眉都要拧在一起了,粗着声音,道,“别瞎摸,多少掌心汗都糊上头了。这是纯铁的,回头让你们督军日常擦拭干净后,再用暗火烘烤一会。不好生保护,就你们这样瞎造造,用不了三个月,绝对绣得连你娘都认不出。”抱怨完,铁子胡像是不舍自己的作品一般,又看了一眼,挥挥手,嘴里嘀咕道,“我管这些作甚,财物两清了。”嘀咕完,却又忍不住多看了眼。
刘家兵将推车上的兵器分装到骡子与马背上,那件盔甲特意用毡布包裹好,放在络腮胡的马上。费了好些功夫方才整理完毕,两队人拱拱手,便分头消失在了山林的两个方向。
一阵山风拂过,吹得树枝轰轰乱撞。漠离拢了拢身上的披肩,与赵匡胤一同从藏身之所出来,笑道:“这燕云盟也是胆大,在玄帅的鼻子下面,竟敢私售武器给刘崇。”
赵匡胤面色难看,沉吟了一刻,又哼着气说:“这事还真是蹊跷,他们汉军竟要千里迢迢来平凉山买刀买甲?莫大个河东,便连块生铁都找不着了?”
他这一说,漠离忽地便像想起了什么,她从身上取出布囊,将其中的血泥倒在手心里,磋磨了一阵,又放在鼻尖下仔细地嗅了嗅。赵匡胤不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漠离轻轻一笑,道:“我们都被尚结赞这个老狐狸给骗了。什么在陇西苦战二十载,何妨埋骨于此?他的至亲爱人分明在吐蕃,他为什么要在这里修大墓?还有墓中那成箱成堆的新制箭头,隔水用的白泥膏。还有还有,那时候渭州一直处于战乱之中,到尚结赞手中不到两年,怎的就修起了这般规模的大墓。这不奇怪么?”
奇怪、当然奇怪,赵匡胤点点头,“是很奇怪,但当时很多事情我们并不知道,这些谜题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