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令铎眼中挂有薄泪,他跪拜了下去,额头在地上磕了一个,道:“卑职领命。”
寒风料峭侵窗户,垂帘懒向回廊步。送走了张令铎,赵匡胤回到书房,心中亦是翻腾难眠,独自在廊下来回踱步,心中躁烦犹如困兽。解忧悄声进来,跟在他身后,拾起了掉落地上的外衣,曼声劝道,“官人,已过戍时,且早点歇下吧。”
赵匡胤抬头瞧了她一眼,嘴里嗯了一声,便任由她将那外袍又披回了肩上。解忧微息的体温是他此刻可以感受到最大的温暖,他转过身,想伸手去抓解忧的胳膊,却见两个捧着火盆的丫鬟跟了进来。
解忧吩咐丫鬟们将两个铜制大火盆安放好,又让她们去把原先在汴京,室内都是用无烟银碳,如今到了渭州,饮食起居的条件皆不如前,屋内也只能用上少烟的青碳,每块火炭上带着明火,倒也是暖和。不过片刻,屋内便暖意满满,赵匡胤耐着性子看她忙前忙后,背后竟起了一层薄汗。
铺好了被褥,解忧便去关那窗户,手刚扶上窗棂。耳后便响起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一双大手覆上了她的手背,“别关。”赵匡胤说道,解忧转过身去,只见赵匡胤眸色漆黑,如两滩深不见底的潭渊,惶惶焦黑,令人触目一惊,“你们都出去。”赵匡胤的声音有微些的ʝʂɠ沙哑,对着伺候的丫鬟们挥手道。
“官人,夜深天凉。”解忧轻声说道。
“渭州的夜,比汴梁冷多了。”赵匡胤毫无心思与她对话,他已经没有耐心了,只木然地将她扯进了怀里,另一只手便去解她内袍的系带。那系带生涩,在赵匡胤粗暴烦躁的动作下,却越来越紧。夜忽地静了下来,窗外一轮圆月朝着人间撒下如波的清辉,又被这深夜里的风拂得微微荡漾。赵匡胤的动作越来越快,很快,他冰凉的手指便触碰到了解忧的肌肤。这触手即达的温暖并没有让他脸上的表情松缓下来,反而越来越冷静,冷峻的眼神里透着一股令人发寒的恨意。
解忧不敢言语,一双浓黑的眼眸茫然而恐慌,她分明感受得到压在身上这个男人的动作里毫无爱意,但她能拒绝么?仿佛男女之事只要发生过一次,她这具身体便归属了他,此后半生便只剩下了配合他索取的顺从。解忧默然攥紧了手中的绢子,强忍着眼眶里的清泪不至于落下,也强忍着这自己并不喜欢的亲昵动作。她知道他心中苦闷,可这样对她,她也不是个任人揉捏不会疼的物件,她想心疼他,却又还有谁来心疼自己呢。
两人正在榻上纠缠,忽地听见外头响起珰珰珰的声音,开始只是单调的一个声音,继而四面八方开始陆续传来叮叮当当人们击打锅碗瓢盆的声响。
赵匡胤像一只受到惊吓的蟾蜍般,瞬时从榻上弹开,大声喝问道:“赵志,怎么回事?”
“爷,”赵志的声音带着小跑过来的喘气声出现在了门外,“天狗在吃月亮,人们在敲锅打碗地撵天狗呢。”
他的话说完,赵匡胤一把将半阖的窗户推开,解忧转过头,只见那黑丝绒一般的天空上,浅黄色的圆月已经被咬去了一大块,重重的黑影映在上面,在不见光的苍穹里,像是有一只巨大的狗正在啃食这轮残缺的月。解忧愣了愣,也只是须臾的功夫,残月一点一点没入黑暗中,偌大的天空黑洞洞的,一粒星光都没有,天地像是在一瞬间滑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地上击打锅盆的声音更响了,间或隐约能听到一点哭声,还有尖锐的呼叫。解忧心中烦恼,她不知道这月亮什么时候能回来,等得焦急。屋里气沉重,只有火盆里青碳的莹莹火光。解忧朝着赵匡胤靠了靠,他将她搂紧了,用手抚住了她的头,凌然说:“不用怕,天狗吞不下这月亮,一会还得吐出来。”
解忧轻轻笑了笑,“官人把我当孩童哄了么。”再抬头时,天上已经重新出现了一缕微细的光,光芒一点点扩大,从新月的形状到半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复而变成了一轮圆月。
然而,那被天狗吞下又吐出的月与之前大有异样,原本淡黄的光,此刻竟泛成了血红色,圆轮外延溢着一层薄薄的光晕,犹如不祥的火焰一般拢住了整个月。“怎么是血月?”解忧盯着那慢慢恢复原状的月亮,惊呼道,她扭头看着赵匡胤,忍不住叫了一声,“官人。”
赵匡胤面色沉沉地看着窗外,并不作答。
外边的声响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哭叫声,似乎有无数人正在捶胸顿足,对着示警的天象大声喊叫。默了一刻,赵匡胤站起身来,一把将窗户阖上,将外头的呼声与这令人心烦的血月都隔绝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