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气得吐血,再去看秦雪乍时,身上的外袍已经被剥去了,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早春的风极凉,往轻薄的衣料上一吹,便带起了一层寒毛倒立。长脸宫女用力捏住了秦雪乍的下巴,霜贵嫔慢悠悠地拿着笔沾满了墨,在她脸上比划了一下,原本也想画只鹤的,画了几笔,粗糙不堪,便用笔随便涂抹了几下。又换了一边,她想写了贱人二字,提起笔来,却又想不起贱字怎么写,索性随便画了几笔,直到黑色的墨汁将白净如玉的脸涂得沟壑纵横,掩住了原本的绝色容颜。
霜贵嫔解了气,将画秃的毛笔重重地往秦雪乍身上一扔,雪白的中衣立刻染上了大块墨渍。“这次就小惩大诫,我也累了,走吧。”霜贵嫔翻了翻白眼,长脸宫女立刻托了方手巾上来,将不小心粘在她手指上的墨擦拭干净。
她们一众人扬长而去,解忧将地上的外袍捡起来,急忙给秦雪乍披上。虽是一会儿工夫,双手却已被冻得通红,解忧掏了块帕子去擦她脸上的墨迹,一面搓着她的双手,又急又恼道:“你便就这样任她们胡为?”
秦雪乍整理好衣服,淡淡说:“我无恩无宠的,难道争得过她们?”
“你若是想争,三千粉黛……”
解忧的话才说了半句,秦雪乍深看了她一眼,后半句便被堵了回去。明媚光羽中,秦雪乍一双睫毛颤颤地垂着,有股说不出的哀凉与风流,“于我而言,无恩宠才是最好的。”
解忧怔然无语,愣愣地看着她一点一点将面上的墨痕擦掉,又一点一点重新露出那张好看到极致的脸。
“还有,下次看见我要倒霉了,自己躲远点。”秦雪乍清然一笑,“四品京毅如夫人,可挡不住后宫女子的怒火滔滔。”
第39章 三十八酒肆
春风楼的六色拼盘是汴梁城中最负盛名的,蜜色的莲藕糖糕、乳白的奶油酿卷酥,青色的肉松花卷,红色的红稻米粥,黄色的腊肉蒸蛋,酱色的清炒肉脯用银器盛了,摆了一桌子,香味诱人。解忧又让店家烫了两壶梨花酿,添了盘细果,刚吩咐完,翟清渠便带着两人走了进来。
四人分别见了礼,翟清渠便一一向她介绍。白脸青衫个子高的姓杨,单名一个东字,今年十九岁,祖父那一代起便在翟家做账房。杨东一岁起就拿着算盘当玩具,为人聪慧异常。前两年,父亲去世,他便在翟家领了个差事,做得不错。脸黑身壮一些的叫王鹏翔,今年四十余一,是翟家的老掌柜,皮草、珠宝、布匹、钱庄生意都经过手,经验丰富,马队也熟悉。翟清渠笑道,“你前些日子托我找人,我千挑万选出了两位。今日带过来让你瞧瞧,看是否合得上眼。”
解忧一听,连忙又向翟清渠行了一礼,笑道:“翟先生都千挑万选了,必定是极好的。”说完,便邀二人一同入席。
翟清渠挥挥手,说:“你们的事改日另外详谈,今日只先见一面,相互认个脸,认完了他们还得回去做事。”
那王鹏翔听翟清渠发话,便连忙递上一份履历,态度恭谦地说道:“这是鄙人这些年的履历,如今由先生引荐,愿在娘子这里谋一份差事,其中由不尽之处,娘子尽可询问。”
解忧收下,拿在手中,颇有些重量。
那杨东年纪轻,面皮白净,不善言辞,也未事先预备履历。只好微红着脸说,“我……我也想在娘子这里谋一份差事,月钱需六两银子。”
六两银子是个不低的价格,寻常账房先生也不过三两银子。解忧也没当场说什么,只是略作寒暄,约了改日再谈,便将二人送走了。
见二人从厢房出去,翟清渠便拿起筷子,自顾自挑了自己喜欢的几个菜品,分别尝了尝,赞了句味道不错。方问道:“这二人你看如何?”
解忧一边翻阅王鹏翔的履历,一面在翟清渠对面坐了下来,疑惑道:“究竟如何,我还得听你多说几句。王掌柜年纪不小,在翟家做了这么多年,人脉深厚。杨东年轻有为,父辈起便在翟家积累。这两个人表面上都没有要离开翟家,来跟我这小本生意打拼的道。”
翟清渠夹了一块肉脯,细细嚼了,等嘴里完全没有食物了方才说话:“杨东的父亲在翟家干了二十多年,一直勤恳,一丝不苟,前几年,却因失职做错了一笔账,导致号上出现了一百多两银子的账面亏空。羞愧难当,后来想不开竟投井自尽了。杨东从小就聪明,于算数一项算得上天赋之才。十五岁便顶了父亲的缺,在钱庄里做个小记账,我觉得倒是委屈他了。何况由于父亲失误的缘故,一直遭受旁人诸多白眼。他也是个有心气的,咬牙想把父亲的这笔亏空还上。但就他那点月钱也实在不容易,我便给了他个建议,让他索性抛了这份安稳,跟着你冒冒险,博个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