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阵,上海就连冬天也不是了。
“应该不算闹掰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响。
那些骨从她身体里剥离出去,被她身前那扇一踏进去就是阴冷的门,疯狂地挤压着。
让她喘息不得,也唤不出一点痛。最后只能轻轻地补上一句,
“我们只是,早已经不同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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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桥打视频电话过来的时候,孔黎鸢正开着窗户,看快要沉到地球核心的夜,抽一根快要燃到指尖的烟。
身后是浓烈到快要将她吞噬的黑,身前是一面装置着鸟类尸体标本的墙,和一根燃着火星、飘绕着灰白色雾气的烟。
黎桥的视频电话有些突兀。
但孔黎鸢还是阖了阖眼,把视频接通,将手里的烟碾灭在烟灰缸,许是用了些力气,指腹都有些痛。
黎桥那边是白天,她正穿着宽松轻薄的卫衣,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戴着墨镜晒太阳。
电话一接通,就把墨镜一股脑地抬到头发上,敞着那张一贯笑眯眯的脸,
“怎么不开灯啊?黑灯瞎火的就看见你一张脸,仔细一看还是糊的。”
孔黎鸢缓缓吐出肺里残余的白雾,而那些雾仍旧萦绕在她面前,似是一场不动声色的眷恋。
她瞥一眼黎桥夸张的表情,还是应黎桥的要求开了灯。又点了一根烟,没再抽,只夹在指尖,缓缓地燃着。
黎桥终于满意,却又不知道瞥到了什么,话锋一转,“嚯,你最近烟瘾变重了?这都是一晚上抽的啊?”
孔黎鸢顺着望过去,看到在视频视野下,放置在桌上的烟灰缸,里面堆了几个被碾灭的烟头。
“差不多吧。”她漫不经心地说,“也没抽几根。”
“这还没几根啊?而且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要戒烟来着?”
黎桥知道,孔黎鸢以前也抽烟,但四年前那次回来后,烟瘾不知怎么突然变重了很多。
后来孔黎鸢尝试戒烟戒了多次,也有像这样的情况过,但那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来一根。
这次她们也就半个月没联系,这人烟瘾怎么突然就变这么重了?
孔黎鸢盯着自己手里燃烧着的烟,叹一口气,
“是比想象中难戒。”
视频画面里的黎桥若有所思,观察了一会,随意地说,
“对了,你这电影六月份之前能拍完吧,今年状况怎么样,要不要过来?”
“再说吧,看看那时候的状况怎么样。”孔黎鸢懒懒地仰靠在椅背上,说,“这不是才一月份?”
“我这不是关心关心嘛。”
黎桥说,又在视频那边端了杯蓝色饮料,一口气喝完,嬉笑着说,
“要我说,你这人就是活得太空了。一个年纪轻轻又漂亮身材又好的女明星,用得着抽烟解闷吗,还不如好好开个party喊些年轻人过来花天酒地?”
她说这些的时候,孔黎鸢正专注地盯着手里这根烟燃烧的刻度。
其实大部分时候,她不是在抽烟,而只是习惯性地,想要在燃烧完的烟之后,再重蹈覆辙一次。
她没回应黎桥的这些话。
于是黎桥眯了眯眼,大胆地提起,“是你那小鸟和你又碰面了吧?”
孔黎鸢垂下的睫毛轻轻颤动。
她没有回答,黎桥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不可思议起来,然后又叹一口气,仿佛在说“我一猜就是”。
“我就知道。”
黎桥果然这么说了,然后摘下墨镜,一副准备聆听的模样,
“和我说说吧,什么情况啊?”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孔黎鸢微微仰头,有些失焦地盯着满墙的鸟,
“就是我问她要不要做,她说不要,她说我会让她受伤的。”
“我的确会让她受伤。”这句话跟在后面,轻到每个字都被烟雾盖住,像是在喃喃自语。
“然后呢?”
黎桥突然变得有些正经,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脑门上的墨镜摘下来,捞出一副金丝边眼镜戴上。
“然后?”
回想起刚刚,孔黎鸢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抽空,被放置在一片模糊的空白里,但周围的一切又让她觉得无比清晰。
“然后我又继续问她,在加州的时候爱不爱我。”
说到这里,她注意到黎桥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
于是就按燃火机,青色火焰跳跃,模糊了视野的焦点。孔黎鸢又薄又轻地笑一下,然后说,
“她说,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