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是一轮刚刚悬上来的崭新太阳,车窗迎着宽阔的马路,车里在放一首好听缱绻的粤语歌。
她坐在副驾驶,慵懒地吹着风。
驾驶座是一个和她同路的女人,缱绻而温柔地抚过她的面庞。
以至于她这次真的分不清,究竟是梦做得太深,还是现实已经比梦还要美好了。
因为在睁开眼之后,如同黄油一般的日光淌在车外的后视镜,很清晰地淌在她的脸上,不是可以被轻易擦拭掉的色调。
——是孔黎鸢在车里望着她,侧对着马路上迷幻的日光。
手很轻很轻地刮过她的颧骨,掌心托着她的下巴。看她醒了之后,深邃的眼里淌过几分快要满出来的柔情。
然后将她的脸轻轻移过去。
付汀梨眨了眨眼,主动仰了仰颈,她再也不会看不懂这个女人的眼神。
女人的唇落到她的唇上,仔细研磨。
于是她知道,早在那一次雨夜,朦胧细雨淋湿玻璃,飘摇车笛戳破一场鲜活梦境。
她在沉睡,而她独自在车内度过那漫长而孤寂的五分钟。
最后她和她说,你头发乱了。
原来只是想要吻她,像此时此刻。
第63章 「第一天」
这个时间点的上海城区堵车很厉害。
她们这辆摇摇晃晃的破皮卡, 并没有抵达梦里那般山高海阔的终点,而是很实事求是地被堵在一座高架桥上。
蜗牛似的往前爬行着。
付汀梨将头微微探出去,在舔舐眼皮的大风里往前看, 又往后看。
尘埃浮躁飘扬, 司机乘客焦躁繁忙, 鸣笛声尖锐刺耳。天地不静,没人有心思欣赏头顶那轮缱绻太阳。
万物皆在路上, 只有她们在回家。
最后付汀梨缩回车里, 往里看。驾驶座的女人正疲倦地倚在车窗边, 手撑着头,还是那股既来之则安之的味道。
大概是感应到她的视线,半掀开眼皮,密稠阳光淌到睫毛上。
然后又不轻不重地笑一下,
“看我做什么?”
“你好看。”付汀梨笑着说, 紧接着又想起了一件事。
风风火火地下车,很灵活地爬到皮卡后厢上胡乱找了一通,找到自己前阵子刚买的富士x100v。
期间, 她知道孔黎鸢的视线一直跟着她,从她推开门、爬上皮卡后厢, 到最后在那些杂七杂八的行李里翻找。
像一个定点的运动镜头, 最后停在皮卡后厢的那一层贴了蓝膜的玻璃里。
从内至外, 穿透她, 抓住她。
在所有人都繁忙急躁的堵车高架桥,付汀梨找到自己存钱买下来的相机后就眉开眼笑。
当即盘腿, 不顾形象地坐在敞开的后厢, 面向着车里的孔黎鸢,工装裤蹭得白一块粉一块, 全是灰。
金色长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像不在乎终点只在乎过程的浪漫旅人。
——孔黎鸢隔着那一层蓝膜玻璃,觉得这个年轻女人躯体里的生命感实在是过了头。
“给你拍张照吧。”
付汀梨隔着后厢玻璃,大声说着,她怕在车里的孔黎鸢听不清。
如今,她们的开头,已经不再是孔黎鸢的“给我拍张照吧”。
高架桥上的车停滞不前,身前身后都没有缝隙,付汀梨就这样坦坦荡荡地盘腿坐在敞开的后厢。
这个视角,她隔着拥挤不堪的行李,闹闹嚷嚷的琐碎人声,看到车里的孔黎鸢朝她笑,然后轻启饱满的红唇,说,
“好啊。”
于是她也笑。
然后拿起相机,在吹透骨缝灰尘的大风里,将取景器对准在车里的女人。
隔着那层融着日光的蓝膜,孔黎鸢的脸庞上淌满了晦涩而纯净的光影。
她眼尾的笑像蓝调旋律那样蔓延,迷离而温存,然后就此被她定格。
后来这张照片被来她新住所做客的阿亚赋予极为罗曼蒂克的注释——像一张电影海报,但又没那么像,因为这看上去是爱。
其实付汀梨给孔黎鸢拍过很多照片,但好像每一次都不同,孔黎鸢总是能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她偏偏就是那么一个喜欢新鲜感的人。
之后她将这张照片打印出来,贴在新家的照片架上,在照片后面用粗粗的马克笔很直白地写下一句话:
【我们的第一次堵车,在回家路上。】
但照片上的孔黎鸢在笑,拍照的付汀梨无疑也是在笑。
后来,照片架上的照片越来越多——第一次在上海走错路,第一次自驾去川藏然后付汀梨因为高原反应抱着氧气瓶吸氧,第一次去非洲徒步两个人灰头土脸得肤色黑了一个度,第一次骑小电驴在曼谷没完没了地闲散兜风,第一次看孔黎鸢很配合地打完一次完整的吊针,第一次看付汀梨的个人雕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