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汀梨回抱住这位一直帮衬着自己的老同学,在心里有些恍惚地想,这句话被李维丽说得好简单。
为什么有人还是像过往一般坦荡?但她却变了。
两个月没踏进过的屋子积了一层灰,几乎染黑两块新抹布和五桶干净透亮的水。
与这些灰尘同谋的,还有一些长在角落里的霉斑黄渍。
将整间屋子都清理完,付汀梨累得腰都直不起,于是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在心里异常决绝地想——今年绝对要从这里搬出去,绝对不再每天爬好几趟六层楼梯,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可她这个渺小的心愿随着上海的风飘来飘去,一直到六月份还未实现。
她暂且只找到一份在培训学校的兼职,算是临时工,每隔一天坐地铁跨越大半个城市,去到市区上三个课时的课。
上海从寒冬变成了盛夏,地铁里的空调气息从暖热难闻变成了冰冷躁动,就算再加上一份在便利店的兼职,她挣的钱还无法支撑自己从这条潮湿闷热的小巷搬出去。
投出去的作品集和简历,也都没能支撑她重新走上“雕塑”这条路。
有一天晚上,她十点才下课,在城市偌大耀眼的夜景里冲进地铁站,刚好赶到地铁敞着门,她火急火燎地冲进去,结果包带卡在了地铁门缝里。
于是她用自己酸软的腿愣站着,地铁门到了下一站才开。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地铁轨道仿佛变成了时间隧道。
狂风呼啸,临近站点灯牌闪烁。
她感觉自己忽然被拽进了一个昏暗晦涩的投影房间。
在沉浸式观看一个容量特别大的ppt,每一张上面都是她过去五年的经历。
到了下一站,地铁门“嘭”地一声敞开,她卡住的包带掉落下来。
无数人同她擦肩而过,走出去,涌进来,只有她愣愣地站住,像极了她暂时被定格的平庸人生。
在拥挤不堪的人群里,外面一张巨大广告牌撞进视野。
上面是孔黎鸢的新代言,某个国产品牌新出的手机型号。
车门再关闭,挤上来更多的人,付汀梨抱着自己的包。
车辆又很快开往下一站,广告牌上的女人很快被拉远,像她被拉远的记忆。
她已经记不得,上次再见孔黎鸢,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低下头,模糊地想,那句话真的是对到不能再对了——每个人在二十岁之后,都会被套进经历命运中最艰难的一环。
而她二十岁的开端是否太波澜壮阔了,以至于在二十岁之后,她走的每一步路,都像是下坡路。
但事情还是在她二十五岁生日这天,发生了转折。
如同一次触底反弹之前,往往会发生小小的震动,在接连两个多月的投简历作品集面试之后,也许是因为她开始不再像过往一样,将视野全部集中在纯粹的雕塑领域,她开始收获像样的Offer。
——建筑公司的景观设计、房地产公司的室内装潢、策展公司的职业策展人……
还有《白日暴风雪》的杀青宴邀请,发来邀请微信的人令她很意外,不是李维丽,竟然是闻英秀。
当然不只是闻英秀,还有李维丽、夏悦和一众美术组的同事。
她一个只在剧组待了半个拍摄进程的兼职工,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在杀青宴记得她?
但每件事都来得很凑巧,她不仅在生日这天有一节课,而且还有来自一个雕塑工作室的面试邀约。
她想一场半吊子加入进去的电影,和一次与她未来要走的路挂钩的面试,哪个更重要不用多说。
闻英秀对她的说法似乎有些意外,问她去哪里面试,她回答了那家雕塑工作室的名称。闻英秀发了一个冷汗表情过来,没再说些什么。
付汀梨以为闻英秀觉得这家工作室不好,虽然的确也比不上闻英秀自己主理的工作室。但闻英秀之后又没什么语气地补了一句:
【面试完联系我一下。】
付汀梨没多想,觉得是剧组的事情还要收尾,便回一句“好的”过去。
然后又回复夏悦和李维丽的关心。
夏悦在年前就已经杀青,这会已经成了一部S级现偶剧的女一号,时不时就有新鲜出炉的路透挂在微博上。
——即便付汀梨已经卸载微博,但也能听见周围的人在讨论这个名字。
某一次,付汀梨拆开一箱新运送过来的酸奶饮料摆上货架,发现上面竟然印着夏悦的半身像,愣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