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这根本不是一个需要他人回答的问题。
“我想是的。”游客直觉是后者,却还是回答了。
游客注意到孔黎鸢在她说完之后,笑了一下,然后又垂一下浓密黑亮的眼睫,没什么语气地说,
“我想,你还是别记得的好。”
“啊?什么?”游客没有反应过来。
但下一秒又想,孔黎鸢是不是在说,不要把她们来过这里的事情爆出去,只是和那个年轻女人是一样的想法?
可她又莫名觉得不是,因为孔黎鸢这句话里,似乎还夹杂着不露痕迹的排外感,又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于是游客有些疑惑地问,“这是你的助理吗?”
“不是。”
再抬眼的时候,孔黎鸢的眼底充斥着平静,然后又朝她又轻又薄地笑一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
“我们当然是朋友啊。”
-
付汀梨觉得她们彻底融入了这场晚宴。
至少在这个晚上,她们像是待在一个暖热而具有排他性质的巢穴内。
这个巢穴是世外桃源,是眩目光亮照不进的颓靡之地。
她们是两个外来人,受到了主人家热情如火的款待。
浓稠热烈的羊肉气息飘散在周围,她们学着当地人吃手抓饭的姿态,毫不拘谨地盘腿而坐,完完全全地抛却在北疆之外的付汀梨和孔黎鸢。
成为两个没有姓名,没有身份,甚至没有过往和未来,只有此时此刻的同路人。
用完了饭,女主人给每个客人端来刚煮好的奶茶,大家盘腿坐在毡毯上,喝茶聊天,厅中间是一簇在铁桶里火热燃烧着的篝火。
向导不知道和男主人喝了多少马奶酒,顶着一张醉醺醺的脸,开始拉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借过来的马头琴。
主人家的其中一个游客随手拉过自己带来的手鼓,乐呵呵地笑着,配合着马头琴慢悠的节奏时不时敲一下。
男主人便开始在地上扭一些自在笨重的舞步,然后邀请女主人和他一块跳。紧接着,又是在炽热的篝火气息里,又竭力邀其他人一块跳。
没人能在这样的氛围下,拒绝宰杀一整头羊请客的主人家。
两个阿帕在悠远飘荡的曲子下哼歌起舞,然后又拉起在场的几个年轻姑娘,不管是哈萨克族,还是汉族,都拉到中间,一起跳着轻快激烈的舞步。
付汀梨当然没能躲过。
但她一向不畏惧这样的场合,只是大大方方地被其他人拉着手。
混在嘈杂高亢的人群里,大声唱着自己不太顺畅的语调,大步跳着自己压根不怎么会的舞步。
周围挂着的毡毯红彤彤的,映着热烈的烛火,显得越发红火。又照在当下所有闹哄哄的脸庞上,把阿帕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熨平,把每一个人脸上的笑容都烧成一簇永不熄灭的火。
巢穴闭塞,炽烈红光游荡在其中,将每一张脸庞都照得年轻饱满,滚烫而闪闪发光。
唯有一张脸庞最为特别——付汀梨在滚烫到缺氧的巢穴里,摇摇晃晃地想。
即使孔黎鸢没有像她这么兴奋,只是坐在摇晃烛火难以照亮的区域,半个身子隐在黑暗里。
但她时不时去望,还能望到对方嘴角携着以往那种淡而多情的笑。
明明是一个停电的夜,四周都是烛火黯淡而摇晃的微弱光线,却看上去比在任何光亮下都要清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正在望着她。
付汀梨刚刚兴致上来了,没能推拒,便也跟着喝了一点点马奶酒。
这会脸已经有些发烫,在一首又一首的欢快曲子里,她觉得整个环境都似乎已经燃起一簇再难以熄灭的火。
整个生命都被食物的香气和马头琴的飘悠涨得满满的。
然后,她恍恍荡荡地往孔黎鸢那边走去,脚步的确有些不稳,以至于她在坐下来的时候,差点一头栽在了孔黎鸢的胸口。
但在这之前。
孔黎鸢已经将她牢牢扶住,并且将她东倒西歪的头,按在了自己温热的肩上。
又是那种清淡的桂花香气,被篝火烤出越发暖绒的气息,全都裹在付汀梨的鼻尖。
她晕晕沉沉地倒在孔黎鸢的肩头,望着还在中央不失任何热情的闹哄哄的一群人,畅快而松弛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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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什么?”孔黎鸢笑着问她。
“你不也在笑?”她反问,“那你在笑什么?”
“也是。”孔黎鸢在浓黏的火光氛围里说,声音听上去有些懒,“我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