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你的手机一直在振动。”孔黎鸢提醒她,声音和气息都在她耳朵边上飘着,戳着。
像温热又勾人的一团绒毛,缓慢散落。
“我看看。”
付汀梨说着,又划了划微信,果然,一大堆未读消息。
乔丽潘关心她是否找到住宿,在大雪天冷不冷,然后又把她上次打过去的几千块钱打了回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维丽问她情况怎么样,吃住资源有没有什么问题,说自己那时应该在她行李箱里多塞一点东西。
这次剧情拍摄涉及不到的夏悦听了剧组里的消息,下了通告发了几个可可爱爱的表情包过来,惆怅地问她怎么突然就困在了村子里。
还有很多剧组群里的艾特,关心她和孔黎鸢的状况。当然,最主要是询问孔黎鸢有没有受伤、烧有没有退。
付汀梨把这些消息一一回复了。这么一对比,也能从那些字里行间的语句中分辨出好坏。
她收到的关心都是真的关心,是担忧她在这边是否安好,她回复过去的也可以是和乔丽潘撒撒娇,和李维丽简短地聊几句后悔没带更多暖贴,和夏悦说北疆的雪真好看你不来真可惜。
但她代替孔黎鸢接收到的关心,是夹杂着利益和急切的提心吊胆。
比起孔黎鸢本人的状况好坏,他们更担心会不会影响后续的拍摄和进度。他们在等着一个被困在风雪中的人解决他们的问题。
剧组有完整的工作安排,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完全为拍摄进度着想,这无可厚非,也绝对不证明他们是什么坏人。
就像向导一口一个大明星喊孔黎鸢,只是一种极为普通的称呼,这其中绝对不带什么恶意。
可付汀梨就是莫名觉得心里发酸,像被拖到阳光下暴晒过的橘皮,被那一条条的消息逼得卷皱起来。
她想起孔黎鸢从病床上爬起来和外界联系说的第一句话是“剧组和通告”,而她和乔丽潘发过去的第一条微信是“北疆的雪真好看”。
她想起孔黎鸢和她说自己的手机里没有重要的东西。
她忍不住想如果她是孔黎鸢。
在一场将自己磨得气力全无的高烧和差点走不出来的大雪后,收到的消息竟然全是这些内容,甚至有些人在群里光明正大询问“阿鸯”的状况怎么样,而不是孔黎鸢……
所有人、所有夹杂着利益的关心都像一团乱麻扑过来。铺天盖地而来的东西里,竟然没有一条是真正的关心。
如果是她,她会觉得这个世界有多糟糕?
“有很多人发消息给你?”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停顿,孔黎鸢突然出声问她。
“也不多吧,就几个朋友,还有我妈。”付汀梨下意识回答,然后突然觉得自己鼻子有点堵。
她添了一句,“对了,还有剧组的一些同事,都挺担心你的,说让我照顾好你,别让你再出事。”
孔黎鸢笑了一下,似乎是识破了她的刻意隐瞒,“那你怎么回的?”
“还没回呢。”付汀梨侧头去望孔黎鸢,“你说怎么回?”
手机屏幕的微弱亮光,映着她们两个的脸。
她突然想起,孔黎鸢现在没有手机,于是也没有办法像她一样用手机打发时间。
那刚刚她去洗澡洗头吹头的期间,她在回复那么多微信消息的期间……
孔黎鸢在做什么?想什么?
看起来也没有抽烟,难道只是干坐着吗?
“那你就说我没事,路开了的话就能到现场。”
孔黎鸢言简意赅地说,“只要能出去,就不会再有其他的状况。”
这个女人对待这种事情异常平静,甚至能轻而易举地把自己剔除在所有事情之外。
她好像从来都很习惯这种事。
付汀梨只能照孔黎鸢说的回复。回完了消息,又摸了摸手机。
时间还早,于是她问,“你困不困?”
孔黎鸢摇头,“不困,不是才九点过吗?”
“我也不困。”付汀梨捻了捻被子,有些犹豫地提起,
“时间好像还早,要不我们看部电影?”
“用手机看?”孔黎鸢有些意外,“这里有Wifi吗?”
“我手机流量足,刚刚回消息的时候信号也还可以,下载下来看就是了。”
付汀梨说着就来了兴致,开始在视频软件挑选合适的电影。
“也可以。”孔黎鸢没有反对,她似乎从来不对自己的喜好发表意见,“你想看什么电影?”
“你呢?”
视频软件正好弹出推荐页面。付汀梨滑了滑,界面停到一张电影海报上——是孔黎鸢,靠在狭窄电话亭内往外望,对着潮湿模糊的雾面玻璃,点一根星火稀疏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