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孔黎鸢也怔了一会。然后也笑,笑得比之前都浓烈,都清晰。仿若一切都因为这句话,变得具象化起来。
付汀梨正好顺着孔黎鸢的动作调整取景。
刚刚拍不到窗外的雪景,而这会却是能把那模糊不清的雪也拍进去,还有那两串隐隐的脚印。
透过朦胧破旧的玻璃,有种老照片的质感。
“我拍了啊?”
她说着。然后在一段较为漫长的留白之后,听到孔黎鸢说“好了”。
然后便按下拍照键。
定格的那一瞬间,她看着照片里眉眼含情的女人,突然觉得好熟悉。
手机上跳出通知,是向导发来,说找到民宿了,然后是一大段她没来得及阅读的字眼,像是“将就”“挤一下”之类的。
她没放下手机,只盯着镜头里的孔黎鸢,突然在恍惚间想起一件事。
——遗忘一个人往往都是从模样开始的,最后才是声音。
尽管她没想过要强逼自己忘掉,但四年时间足以将一个只相处过三天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只记得一个符号或者是标记。
就算她还能把那些事情记得清清楚楚。但有时候也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那个女人的脸。
而之所以能将孔黎鸢的眉眼记得那么清晰,是因为常看常新,是因为她有一整个相册的照片来记得她。
那孔黎鸢呢?
孔黎鸢在镜头里望。付汀梨也在镜头外望。
她盯着那双看起来似是一个矛盾漩涡的眼,恍惚地想——
没有一张她的照片,没有任何影像,孔黎鸢又是怎么凭借那短暂的三天记忆,来记得她,甚至在这往复浮沉的四年后……
第一眼就认出,当时身上已经遭遇巨变,甚至还戴着口罩低着头的她?
第36章 「昏暗电影」
她们赶到民宿, 拎着那个摇摇摆摆的行李箱,携着簌簌往下落的雪絮,还有一身飘散四溢的羊肉汤味。
走进房间, 就是一面窄仄的全身镜。
镜面陈旧糙黄, 映着她们两身揉得皱巴脏乱的衣服、疲惫的脸色和风尘仆仆的姿态。
——像一对拎着行李, 在月黑风高期间逃难,然后又在公路中央扔下行李箱大吵一架分道扬镳, 你恨我爱气势磅礴最后又把行李箱狼狈捡回来的苦命同路人。
不合时宜的比喻在脑子里浮现。
付汀梨对着镜子里两个模糊摇晃的人影笑出了声, 她想起了被她用亡命鸳鸯形容的祝木子和祝曼达。
又觉得自己好笑, 浑身上下都泛着钝痛,竟然还有心思比较。
孔黎鸢注意到了她的笑,从破陋镜面里盯着她看,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怕你住不习惯, 地方太小了。”
付汀梨松了拎行李箱的手,把她们两个一起拎过来的行李箱摊在地上,随手把自己从超市里拎的塑料袋搁在上面。
打量着这个小房间的环境。
民宿是向导在当地人家里临时租借的一个小房间, 整个房间灰得发闷。
顶上吊着一个发昏的小灯泡,菱形格子瓷砖地面, 整墙的灰黄色花纹贴纸。
正中央摆着一张矮低木桌, 一张宽敞矮平的大床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空间, 挤靠在墙边, 上面盖着几床厚重的褥子,还有几个绣着红橘花纹的枕头。
有种传统老式的民族气息。
“没什么不习惯的。”
孔黎鸢一如既往, 很随意地摘了冷帽和口罩, 捋开自己蓬乱的发,对周遭的一切都没心思关照。
付汀梨点点头, 摘了手套,伸手摸了摸褥子的厚度。
估摸着分成两床应该差不多,这才把来时就憋着的那口气顺了下去。
刚刚在餐馆,向导发来微信,说房间找到了,是当地人家里的一个小房间,还是大女儿在外打工才空下来的。
她问向导他住哪,向导说他住木屋小旅馆,旅馆没房间了,然后发来小旅馆和这房间的照片,让她们选。
小旅馆虽然是商业经营,但这两天人群繁杂,卫生条件不好不说,墙面脏得黄不拉几什么颜色都有。
仔细一想,要孔黎鸢住那,还容易遇着些乱糟糟的人。
她们最后还是选了这个只有一个当地妇女在家的、相对干净安全的民宿。
一场大雪困了不少过路人,能找到这么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已经算是运气好,总不可能还对跑上跑下的向导提些更挑剔的要求。
所以她得和孔黎鸢睡一块。
孔黎鸢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付汀梨还是有点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