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这么一段惊心动魄和轰轰烈烈的路,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等走出展出现场的草坪,Amanda和祝木子又坐在了那辆高高的摩托车上。
戴着那两个一破旧一崭新的头盔,背着那个浪迹天涯的琴包。
手挥得高高的,和她们说“后会有期”,然后将那头盔下的挡板一刮下来,两张清晰的脸变得朦朦胧胧的。
骑着摩托,像一缕声势浩大的烟,彻底湮灭在这个清晨。从那以后,付汀梨再没见过这两个人。
只是旅途中认识的人,这样一声“后会有期”,已经是最好的道别方式。
毕竟走出这段旅程,有些东西就变了。还不如把这段记忆留在当下,到了以后,记起来,起码记忆里还是好的。
就像这两个人,在这场旅途里像活在一场九十年代的爱情电影里,爱说什么“有情人”,又爱说“后会有期”。
人生太过漫长,她不愿意在以后联系的时候,得知各自都生出什么变故,显得陌生又窘迫。
——付汀梨自认为,这是她会一辈子贯彻到底的旅行哲学。
Nicole也不再跟着她们往前走,直接踏上列车回旧金山。
为了防止她被那群金发鬼男纠缠,付汀梨把她送上了列车。
临走之前,Nicole抱住她,有些不舍地说,
“旧金山见,你会回来过生日吗?”
提到生日这个字眼,付汀梨顿了一下,她瞥了一眼坐在车里的女人。
女人的手正搭在车门边上,撑着侧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应该是没有听见。
付汀梨松一口气。
转而又跟Nicole抱了一下,小声地说,
“不知道,去洛杉矶的话,还得开小半天车。如果动作快一点的话,明天晚上能回来。”
Nicole点点头,松开她之后,又往她身后的车看一眼,用有些蹩脚的中文,喊了一句,
“说好了,下次见面,我给你买烟。”
女人似是听见了,懒懒地笑一下,然后也喊了一句,当作回应,
“下次看到你,给你点赞。”
惊天动地的五人行,终于在第二天中午,再次成了心照不宣的二人行。
付汀梨知晓,过不了多久,到了洛杉矶,二人行又会分道扬镳,走各自的路,成了那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大概就是许多人,会在这之后产生旅行后遗症的原因。
但付汀梨早已习惯。她想,她热爱自驾游的原因,大概就是出自于这一点。因为她始终相信,那一点由旅途带来的后遗症,都会是她波涛汹涌的人生素材。
车子再度启程,开往洛杉矶。
下午的风更加热了,吹过来,都像是火在燃烧的味道。
付汀梨扭开电台,于是澎湃轻快的男声,就在热浪里唱那首反复循环的《California dreamin》。
女人慵懒地靠在头枕上,头发被风吹得很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脸上仍贴着创可贴,出门之前已经换过药,里面的伤口愈合得慢。
小臂上还包着纱布,是昨天晚上,为了拉她,在巷口墙边磨的。
穿着的那双宽大马丁靴里,也是磨到红肿的脚踝。
还有那……被她喝醉之后逞强,咬到的唇。
——仔细想想,这几天下来,反而是坐上她的车之后,女人身上的伤越发多了。
难道是因为她们命里犯冲,一同路就要奔命负重、遍体鳞伤?
付汀梨有些不着调地想。
想着想着又笑出了声。她觉得自从遇上这女人之后,自己的想法就越来越往那演电影的方向靠。
又不是什么亡命鸳鸯,同路就非得头破血流。
那她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朋友吧,在加州滚热如火的风里,付汀梨下了定义——等到了洛杉矶,就注定要分道扬镳的朋友。
“今天好热。”滚滚热浪再次扑过来的时候,付汀梨感叹一句。
然后瞥见被随意扔在前边的测温计,很明显,三十八度二,已经超过了三十七这个数字。
难怪女人一直没说话。
付汀梨放慢车速,犹豫地问,“你不舒服吗?”
女人微微抬眼,有些迟钝地说,“没有。”
付汀梨觉得有。她微微皱了皱鼻子,一边开车,一边往四处张望。
瞥到一个招牌,上面写着“露天泳池”几个字。她心不在焉地开过去,又慢慢吞吞地倒回来,
“你要不要去游会,可能会舒服点。”
“游会?”女人双手环着双臂,语气有点漫不经心,“我不会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