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一同淹到她们的下巴,湿漉漉的,憋人的,晃荡晃荡着。
她看她站在昏暗的街头,竭力抬头望一眼高高围墙,墓园里高大的树,呼出一口一口很长的气。
付汀梨猜,孔黎鸢说不准在心里想着就这么爬上去算了,爬到围墙里边,或者想坐在街头点一根烟。
但孔黎鸢没有,只是又隔着很虚无很飘渺的空气,莫名和她对望。
然后往这边不轻不重地笑一下。
于是涌在周围的水,又一下变成了乌泱泱的人。
从付汀梨的身边擦肩而过,一窝蜂地围过去,把孔黎鸢围得水泄不通。
好似沉入水底。
窒息感瞬间涌了上来。付汀梨好像也跟着溺了进去,心脏涨得很痛很痛。
“嘀——”
梦里的景象倏地消散,被一声极其尖锐又极其漫长的喇叭声击得七零八落。
付汀梨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像是有什么东西闷在胸口似的。
而朦胧间,传到耳边的,是有些遥远又有些嘈杂的争吵声。
好像不来自于她们这辆车,而是来自于车外,隔着一层车玻璃和嘶吼着的风声,听不太清具体内容是什么。
付汀梨模模糊糊地睁开眼。
像是镜头在缓慢调整焦距,一切从模糊到清晰。车窗外是雪,飘洒摇曳的鹅毛大雪,顺着昏黄路灯飘落下来。
到北疆了?
她恍惚地眨一下眼,正好对上向导从后视镜里瞥过来的眼神。
“哟,妹妹醒了。”向导像是终于得了什么赦免权似的,扯着大嗓门说。
“对,怎么了这是?”她有些渴,声音有些哑。
然后又从靠着的车窗上勉强撑坐起来,下一秒,有什么东西从肩上轻飘飘地落下。
却又被一只手很准确地捞起,轻轻盖在她肩上。
她低头,发现是一条围巾。而主人,自然是……
付汀梨望向自己旁边的孔黎鸢。
孔黎鸢正靠在车窗的另一边,还戴着刚刚那顶冷帽,敞着脸,眼睫毛轻轻垂着,紧紧抱着双臂。
外面的雪洋洋洒洒地飘过,折射着昏黄光影,像白色的黯淡光纱,从孔黎鸢有些慵倦的侧脸淌过去。
是无穷无尽的白絮。
孔黎鸢没什么反应,好像睡着了似的,好像刚刚给她捡围巾的人不是她。
就在付汀梨打算轻手轻脚,把这条围巾盖到孔黎鸢那边时。
孔黎鸢却又先出声了,声音是一贯的倦懒,
“先盖着吧,你不是怕冷吗?这里比刚才冷多了,睡觉不盖东西容易感冒。”
不知为什么,付汀梨觉得孔黎鸢的声音听上去比她还要嘶哑。
她盯着孔黎鸢紧箍着双臂的手,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喏,喝口水吧妹妹!”
前排向导递了瓶矿泉水过来。付汀梨接过,喝几口润了润嗓子,总算舒服点,也精神许多。
“我睡多久了?”
“三四个小时吧。”向导回答。
这么久?付汀梨没想过自己在陌生车辆上能没有戒心地睡这么久。往外看,才发现车已经停了,而外面一阵嘈杂。
她贴着窗面,往前头望了望,发现有几个穿着厚厚的黑影,在一边抽烟一边拿着手机打转,是看得出来的烦躁郁闷。
猩红的火光在白茫茫的世界发着亮,像一把心急火燎的火。
“怎么了这是?”她摸不准发生了什么,又抛出了这个问题。
“哦,是这样。”
向导很随意地张望着,吃着某种咬一口渣就往下掉的饼,口齿不清地说,
“正巧遇上下大雪了嘛,前面路段能见度低,蛮危险的,而且这里又信号比较差咯。
然后嘛,又有两辆车之前和我们分开了嘛,说是车上有个人晕车嘛,然后停下来休息一会嘛,然后那两辆车突然联系不上了嘛……”
“你们导演说要停在这里等,然后我们有个人说不能等嘛,雪下得越来越大了,要等开到地方再联系救护队嘛……”
“发生这么大事?”
付汀梨惊得一口水差点没能吞下去。睡一觉醒来,她的精神倒是恢复许多,却没想到遇到了这种情况。
但向导嘴里的饼还是吃得很香,带着口音的普通话更加晦涩了,
“不算什么大事,这边路况不算危险,就是雪下得有点大。
应该就是手机没信号或者天气太冷冻关机了嘛,等我们到了,实在不行就再联系救护队,比一群人在这里干耗着好。”
“真这么简单?”
付汀梨问一句,又不受控地去看另一边的孔黎鸢。
外面风雪飘摇,前方道路不算平稳。可孔黎鸢却还是刚刚那样的姿态,双手抱着双臂,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