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贵妃瞧着她,似乎想起了从前那些事,那些一个个枉死的冤魂许久都不曾出现在她的记忆里了,今日骤然被提起,她恍惚间想到周奉仪,她死的时候那张娇嫩鲜艳的脸蛋如同开败了的枯萎之花,只是那双眼眸至死都不肯瞑目。
那是她第一个铲除的女人,亦是颇得陛下恩宠,她也是指使碧棠用香料毒死了那人。这些记忆原本早已慢慢模糊,今日她方才发现原来她还记得,原来一直都不曾淡忘过。
俞贵妃眼眸渐渐变红,怒吼道:“闭嘴!你再多说一个字,本宫立刻让人将你的亲人都杀了,一个不留。”
碧棠轻轻笑了笑,语气挑衅道:“娘娘,听着这话奴婢真是好生害怕啊。只是人在做天在看,您做的这些孽真的不担心有一日都会报应在您头上么?”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俞贵妃被这些话彻底激怒,她再也抑制不住,上前扬手一个重重的巴掌落下,因是失了十足劲儿的,贵妃手上又戴着尖锐华美的护甲,因此碧棠那张白嫩的脸蛋上出现五指血印,半晌肿得老高,颇为可怖。
碧棠摔倒在地,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她瞪着贵妃,狠狠道:“奴婢说错了什么竟值得贵妃这样大动干戈,不惜亲自动手。可今日,这些话奴婢都要说,今日的韦嫔绝非是东宫时的周奉仪,无人倚仗,事情既已败露,娘娘您的报应就要到了。”
俞贵妃怒火中烧,锦春冷冷地瞪了碧棠一眼,忙对贵妃道:“娘娘,这丫头已经疯魔了,便是家人她都可以舍弃不在乎了。您别再与她置气,该想想若是陛下当真知道了此事该如何办,这方才是正理啊。”
俞贵妃一愣,陡然清醒过来,她慌乱地拽着锦春的手,急声道:“你说,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锦春垂眸略一沉思,终于下定主意狠狠道:“依奴婢看一不做二不休,旁的不说,碧棠绝对不能留。到时候就算韦嫔如何在陛下跟前巧舌如簧,但死无对证便没有人能将脏水泼在您身上,事情便依旧有转圜的余地。”
轻轻虚掩的门外,她们没有注意有一人已将这一切都收之眼底,这些话也都暗暗记下。
月室堂,满桌的膳食都已经凉了大半却无人动过筷子,内室寂静无声。
韦顷盈垂眸坐在楚熠对面,楚熠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那双眼眸中却透着几分莫名的情绪,她有些好奇他此刻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为何他宠爱的女子一个个都是蛇蝎心肠,先前的董氏是,如今的贵妃亦是。
或者说,这宫里的女子哪里会有真正的良善之人,便是韦顷盈自己,亦是靠着做戏来伪装自己,对于陛下她不曾动过一分真心。
她终于张了张嘴,轻启朱唇道:“陛下今日未用晚膳,恐伤了脾胃,不如嫔妾吩咐他们再去热热?”
楚熠轻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
只听得一阵平缓的脚步声传来时,在安静的氛围中格外引人注意。
其实,答案从一开始就十分明了了。楚熠已心知肚明,只是他仍然觉得有些恍惚,难道人都会在岁月的磋磨中变么?
杨寿恩的神情也印证这一切,他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而陛下似乎也没这个心思听他说了,只是稍顿了顿才道:“浆洗房的那个宫女,咬舌自尽了。”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霎时,芷荷和采薇都愣住了,身子不由得微微发颤起来,似乎是不敢置信,心里没由来的陷入到一种悲哀的情绪中。
韦顷盈亦是愣了半晌,待反应过来,她胸腔中涌动着一些说不清的涩意,闭了闭眼才艰难开口道:“请陛下保全碧棠家人性命,还请陛下做主。”
陛下不可以也不能对贵妃所做之事置若罔闻,或是小惩大诫了,这一次贵妃应该付出代价。
可楚熠并没有立刻回复她,韦顷盈知道,陛下迟疑了是因为心有顾虑。
他可以不顾惜贵妃,但是要顾念皇长子。一个曾残害嫔妃,用心歹毒的母妃,于皇长子而言是莫大的污点,何况,这样一个污点可以跟随一辈子。
至今,楚熠膝下子嗣单薄,他对皇长子是隐隐暗怀期盼的。这个孩子,不仅是他的长子,还有一个出身高门的母妃,外家显贵,这些原本都是他的倚仗,将来却会成为污点,楚熠的内心做不到平静如水。
但面对韦顷盈,他不得不承认,在他所见过的诸多女子中,她好像有些特别。
她不似一般的高门贵女,只是一味端庄知礼,一言一行都规规矩矩的。她偏偏能大着胆子,对他说出“心悦”之词,寻常大家闺秀都避之不及的,偏生她这般有些内敛的性子能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