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夜行(8)

其他人也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以手帕拭泪,好像她今日去陆如琢那儿伺候,明日便要死了。

兰竹本想和她们解释,陆大人虽然名声不好,也杀了很多人,被很多人仇杀,但那都是办官差,听皇命。大楚朝这么大,总要有人做这样的事。她待府里的下人向来丰厚,虽然公务繁忙不常回府,但月俸从未短过,月月在涨,听管家说,这是给她们在府里当差的精神补偿——谁家奴婢隔三差五会在主家见到死人。

她还收养了一个孤儿做义女,可见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还有一件事,她一直没对别人说过。

一年前,她刚被分派到府中的时候,因为迷路,误入了陆大人的院子。当时陆大人和立春大人在教小姐说话,立春大人不知教小姐说了句什么,陆大人听了站起来,脸腾地红了,还羞恼得将咚咚响的拨浪鼓丢下,立春大人拉住她袖子,哄了好几句才勉强又坐下,轻哼了一声。

她看得入了神,一时忘记危险,又是陆如琢,女人清亮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

“你是刚入府的丫鬟吗?”

兰竹回过神来,看着几步之外坐在矮榻上的年轻女子,穿妃色的衫子,雪白的裳,美人看过来的神态让她又是一呆。

好在她这回记得身在何处,须臾便调整好心态,跪下道:“奴婢今日才当差,不慎迷路,万望小姐恕罪。”

旁边的青衫女子立时哈哈笑了。

“她管你叫小姐呢。”

兰竹额头抵着对面,听见这话心里生出疑窦。称呼小姐哪里有问题?难道她不是主君请来的客人?

“我是陆如琢。”美丽的声音道。

兰竹心中一惊,忍住了抬头的冲动。

“立春,送她出去。”

那位青衫女子应声是,走到她跟前,含笑说道:“跟我走吧,新来的。”

兰竹颤颤起身,没敢多看矮榻上的美人一眼,跟着立春出去了。

出了月亮门,立春嘱咐她道:“下次可不要再走错了。”

兰竹柔声应是。

“我是你们主子的朋友,我叫立春。”

“立春小姐。”兰竹福了福身。

立春没有纠正她,只是再次哈哈笑了,转身进了院子,衣袖纷飞,笑声一直从里面传出来,很久才消失。

兰竹在月亮门外面站了会儿,才慢慢地离开。

但看着这群哭泣的姐妹,兰竹默默咽下了解释的话语,只要她明日活着从陆大人的屋子出来,她们的担忧也就不攻自破了。

是夜。

书房里,端坐案前的年轻女子一手执卷,长发打散,只束了一根红色缎带,点缀在乌黑发间。

兰竹一只袖子挽起来,在一旁细细磨墨。

她视线从陆如琢发间离开,抿着嘴唇很轻地笑了下。

一年前陆大人十九岁,今年也不过二十,只比她大了三岁,还是个爱美的姑娘家呢。

陆如琢在烛光下翻了一页书。

“你笑什么?”

“我笑……”兰竹下意识回答,旋即扑通跪下来,“奴婢不敢。”

陆如琢没有看她,随意又看了两页,提起湖笔在书边写了几行蝇头批注。

“嗯?不敢?我看你挺敢的。”

“奴婢……奴婢……”兰竹心里闪过怪异的感觉,让她既害怕不起来,又没办法放松,心悬着,跪着说不出条理通顺的话。

上方许久没有再传来声音,兰竹渐渐忐忑。

烛火昏黄跃动,陆如琢搁下湖笔,在屋内长久的沉默中再次温和开了口。

“你本名兰嘉禾,你父兰殊原为右佥都御史,启元二年因罪入狱,流放两广。你家中还有一个母亲,一个幼妹,母亲以刺绣为生,妹妹在景山书院读书,是女学建立后的第一批学生。”

兰竹伏地跪着。

锦衣卫耳目众多,把她家的来龙去脉摸得一清二楚并不奇怪。且陆如琢树敌无数,能到她跟前伺候的人岂能不知根知底?

“今日你妹妹在书院得了庄先生夸奖,先生赠《孟子》,下山后她买了两块糖糕,只吃了一块,另一块打算留给母亲。而你母亲也幸运地接到一副官家的活,给的银子很多,走出何府的时候她很高兴,在路边吃了一碗十文钱的肉丝面。未时,她还了隔壁林娘子的钱,又去源昌绸缎庄买了两匹织锦,打算给你们姐妹两个做件新衣。但是回来的路上遭了贼,偷去了她钱袋仅剩的二钱银子……”

兰竹又惊又惧,脸色越来越白,她额头死死贴住地面,终于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夜色越来越深,浓似泼墨。

晕黄的书房里,灯花爆了又结,陆如琢吹干宣纸上的墨迹,低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丫鬟,平淡道声:“起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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